沈明禾牵着远哥儿的小手,慢悠悠地跟在母亲身后穿过回廊。
她故意落后半步,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宅院。正面是五间上房,皆雕梁画栋,穿过两边的穿山游廊,又过一座月洞门就到后廊。
后廊柱上的红漆鲜亮得刺眼,檐下挂着还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阿姊,这里好大啊。”远哥儿小声嘀咕着,手指不安地绞着沈明禾的袖口。
“嘘,待会别乱说话。”她捏了捏弟弟肉乎乎的小手,心里却盘算着待会要见的那位外祖母。
母亲总说老夫人最是重规矩的……
松鹤堂内檀香缭绕,熏得人昏昏欲睡。
沈明禾刚踏进门,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衣裙摩擦声。堂内早已坐满了人,见她们进来,也纷纷起身。
顾氏笑意盈盈地走到老夫人身侧,柔声道:“母亲,您瞧瞧,儿媳把谁给您带来了?”
沈明禾这才抬眼,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眼睛。
老夫人崔氏满头银丝梳得一丝不苟,头戴着一条群青色织金嵌宝抹额,身着深褐色织金对襟衫,胸前赤金嵌祖母绿的珠串随着呼吸微微晃动,活像庙里供着的菩萨像。
“女儿不孝,多年未能在母亲膝下尽孝……”裴氏已经哽咽着跪了下去,虽说只是庶女,但不知怎么了,多年未见,倒也有几分真情。
见母亲如此,沈明禾赶紧掐了自己一把,硬是憋出几分泪意。
崔氏看着面前的母子三人,叹了口气,眼眶竟也湿润了。
随后伸手扶起裴氏,拍了拍她的手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接着又将目光转向沈明禾和远哥儿,招手道,“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沈明禾立刻换上乖巧的笑容,拉着远哥儿上前,任由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打量。
老夫人崔氏的手有些温暖,但指节上凸起的翡翠戒指也硌得她手心发疼,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躲。
沈明禾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比甲配鹅黄色马面,裙摆绣着几枝淡雅的梅花,发间别着一支玉兰簪。
虽不华丽,却衬得她愈发清新动人。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怜惜,轻声道:“这孩子生得真好,眉眼间像极了你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顾氏笑着接话:“可不是,明禾这模样,将来定是个美人胚子。”
老夫人点点头,又拉过远哥儿,摸了摸他的头:“远哥儿也长得俊俏,将来定是个有出息的。”
接着,顾氏将厅内众人一一介绍给她们。
二夫人陈氏坐在一旁,面容清瘦,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刻薄。
她身旁坐着二房的嫡女裴悦珠,年约十二三,眉眼如画,却带着几分傲气,看向沈明禾的目光中满是轻蔑。
大房的嫡长女裴悦容则是坐在老夫人身旁,年约十三四,面容端庄,举止优雅。她只是淡淡地扫过沈明禾,但目光隐隐透过审视。
嫡次女裴悦芙则坐在一旁,十岁左右的年纪,眉眼间带着几分娇嗔,正偷偷打量着沈明禾,眼中满是好奇。
二房的庶女裴悦柔坐在角落,面容温婉,目光柔和。她见沈明禾看向自己,也是微微颔首,道了声“妹妹好。”
老夫人见介绍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你们一路奔波,也累了,今日就先好好歇息吧。明日再好好叙话。”
“正是呢。我已经让人早早的备好了院子,这就带你们过去。”顾氏也接过话来。
这侯府的回廊可真长,走得沈明禾脚踝发酸,偏生还要端着闺秀的步子,一步不能错。
她漫不经心地听着顾氏的介绍,目光却落在院角那丛翠竹上——风一过,竹叶沙沙,倒像是谁在低声絮语。
“这院子名唤竹熙庭,是老夫人特意吩咐收拾的。”顾氏笑意盈盈地介绍。
裴氏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大嫂费心了,这院子清幽雅致,正合我们的心意。”
顾氏留下几个丫鬟婆子,又叮嘱几句才离开。
等人一走远,裴氏站在正房门口,目光扫过院中的一草一木,语气淡淡地吩咐道:“正房我带着远哥儿住,你带着云岫住西厢房。至于婆子丫鬟们,就安排在后罩房。”
见裴氏带着远哥儿进了正房,沈明禾才松了松肩膀,带着云岫地往西厢房走。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混着新晒被褥的暖意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映入眼帘。房间不算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
靠窗摆着一张雕花楠木书案,案上放着青瓷笔洗和几卷书册,窗边挂着一幅水墨竹石图,笔触清雅,意境悠远。
西间立着一架绣着梅花的屏风,屏风后是一张雕花拔步床,床上铺着素色锦被。
云岫将行李放下,忍不住低声赞叹:“姑娘,这屋子可真雅致。”
沈明禾走到书案前,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书册,唇角微扬:“是啊,这侯府果然不同凡响。”
云岫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道:“姑娘,您看这书案,正好适合您写字画画。以后咱们在这儿,可算有个清净地方了。”
沈明禾轻笑一声,顺手从袖中摸出一包梅子,递给云岫,“尝尝?路上藏的最后几颗了。”
云岫笑嘻嘻地接过,小声道:“姑娘总这样,回头夫人知道了,又要说您贪嘴。”
沈明禾眯眼一笑,“母亲忙着安置远哥儿呢,哪有空管我?”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桃红色比甲的丫鬟端着茶盘走了进来,眉眼伶俐,行礼的姿态却挑不出错。
见了沈明禾,立刻福身行礼:“表小姐安好,奴婢栖竹,是侯夫人派来伺候您的。”
沈明禾连忙地把剩下半颗梅子含进嘴里,才温温柔柔地开口:“有劳栖竹姐姐了。”
栖竹将茶盘放在桌上,笑道:“姑娘客气了,这是奴婢分内的事。”
“姑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奴婢。又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云岫看着栖竹的背影,低声说道:“姑娘,这栖竹看着倒是机灵,不知心思如何。”
沈明禾轻轻摇头:“咱们初来乍到,只要她安分守己,也不必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