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汁泼到石板上,白烟腾起的瞬间,沈知微的手指松开了。
瓷瓶滚落,她低头缩肩,好似被吓破了胆,指尖却悄悄捻起一缕残血,藏进指甲缝里。
苏嬷嬷盯着她,佛珠在袖中轻响,如同毒蛇吐信。
片刻后,她转身离去,牢门“哐当”一声锁死,脚步声渐渐远去。
地牢再度陷入死寂,只有水滴从石缝渗落,敲在青石上,一声又一声,宛如倒计时。
沈知微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直到那股甜腻的香气彻底消散,她才缓缓抬起手,舌尖抵住上颚——墨与血的残渣还在,铁锈味混着灼烧感,顺着喉管向下蔓延。
她闭上眼睛,掌心贴在地面上。寒意刺骨,镇魂钉的禁制如蛛网般缠绕着经脉,灵力一丝也提不起来。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腰间玉佩又是一烫,比昨夜更甚,好似有火苗从内里烧出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
识海骤然翻涌,星河倒卷,群聊面板无声浮现——
【镜中人】:明日午时,谢无妄携退婚书至。
【镜中人】:想活命,画诛邪符,以精血为引,破地牢西北角镇魂石。
【镜中人】:你若死,我也散。别让我白来这一趟。
血字浮在虚空,尚未消散,又添了一行新消息:
【沧海客】:姐妹,我演过八百遍这剧情,退婚现场必出岔子,建议你提前炸场。
【烬】:烦死了,又来一个要死的?画符会抽干你血,撑不住就别逞能。
【沧海客】:烬哥,你上次说谁要死来着?现在不还活蹦乱跳当群管?
【烬】:闭嘴!
沈知微盯着那行“诛邪符”,指尖微微一动。
她没有回复群聊,只是默默记下符纹走向——三曲一折,末笔上挑,像一把倒悬的刀。
她咬破舌尖,血雾喷在掌心。
虚空中,第一笔落下。
剧痛如刀割经脉,她浑身一颤,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可就在那一瞬,被封的灵力竟微微松动,一丝热流从丹田深处渗出。
第二笔。
血线在空中凝而不散,符纹微光乍现。
地牢四角的镇魂钉齐齐震颤,发出低鸣。
第三笔。
她眼前发黑,膝盖一软,差点跪倒。
可她撑住了,左手撑地,右手继续划动。
最后一笔完成的刹那,符纹骤然亮起,如血月悬空。
“轰——”
西北角的镇魂石裂开一道细缝,金光迸射,只一瞬间,又熄灭了。
可那道光,她认得——和昨夜烬说的命书同源,带着被书写者的烙印。
地牢开始震动。
碎石从顶部落下,墙皮剥落,禁言符一张张碎裂。
她没有停下,趁势将《归藏诀》第一式残意灌入符中,引向裂缝。
“给我——开!”
一声低喝,符纹炸开,镇魂石轰然崩塌。
气浪掀飞碎石,尘烟弥漫,通道豁然洞开。
她踉跄着起身,裙摆撕裂,脸上沾了灰,却没有半分狼狈。
她抬手抹去唇边血迹,转身就走。
地牢外,月光如练。
她踏出最后一级台阶,夜风扑面而来,带着山野的清寒。
远处钟声敲了三下,已是子时过半。
她既没逃,也没藏。
只是站在地牢出口的石阶上,仰头望着满天星斗,等待着。
等待那个注定要来的人。
——谢无妄。
她不知道他为何非来不可,也不知道退婚书背后藏着什么阴谋。
但她知道,这一面,不能躲。
躲了,就又回到原剧情里,那个在寒山别院自缢的云昭。
她不是她。
她是他命书里,第一个敢撕页的人。
远处山道传来脚步声,不急不缓,踏在石阶上,像刀锋划过冰面。
来了。
她站直身子,素白裙摆染上了尘,青梅玉佩垂在腰侧,微微晃动。
她轻轻动了动手指,指甲缝里藏着的残血已经干涸,这是她从瓷瓶药汁泼洒后留下的线索,或许能成为关键时刻的破局之法。
月光下,谢无妄一步步走近。
玄色劲装绣着银线天机纹,玄铁剑横于膝前,眉眼冷峻如霜。
他目光扫过地牢废墟,又落在她身上,眸底掠过一丝异色。
“你破了镇魂阵。”
他说,声音低沉。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他。
他抬手,退婚书从袖中滑出,指尖捏着,并未展开。
“云家弃女,灵脉闭塞,命格冲煞。”
他一字一句地说,“天机阁与你解约,是保全云家最后的体面。”
她笑了。
不是怯懦,不是委屈,而是一种极淡、极冷的笑。
“少主说得真好听。”
她轻声说道,“可你还没念完,怎么就知道——我会接?”
谢无妄眸光一沉,杀意微起。
可就在这时,她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耳后。
一道温热滑下——精血耗损,凤凰胎记竟在此刻浮现,红如烙印,形如展翅。
他呼吸一滞。
目光死死钉在那枚胎记上。
三年前,观星台大火,他救下一个被追杀的女孩。
她昏迷前,耳后那道胎记,在月光下一闪而过。
后来他再没见过她。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穿着素裙,染着尘灰,却像一把出鞘的刀,直指他心口。
退婚书在他指尖微微发颤,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她既没后退,也没动弹,只是静静看着他,声音极轻:“少主……可还记得,观星台那夜,你救下的女孩?”
他没有回答。
可她看见了——他眼底那一瞬的动摇,像冰层裂开一道缝。
就在这时,腰间玉佩忽地一震。
微光泛起,与谢无妄剑柄上的天机纹遥遥呼应,发出几不可闻的轻鸣。
像是两页命书,在黑暗中轻轻相碰。
她垂眸,掩去眼底锋芒,指尖却悄然收紧。
成了。
她没再说话,只站在原地,像一株从废墟里长出的白梅,不争不抢,却已立定山巅。
谢无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了几分:“你……是谁?”
她抬眼,唇角微扬:“云昭。可我不再是,你要退的那个人。”
他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发白。
退婚书仍在指尖,未落下,也未收回。
月光洒在石阶上,照见她裙角的裂口,也照见他眉心紧锁。
远处,第一缕晨光刺破山巅,天边泛起鱼肚白。
风起,吹动她湿冷的鬓发,也卷起地牢的残烟。
她忽然抬手,指尖沾血,在空中轻轻一点。
不是符,不是咒。
只是一个字。
赢。
谢无妄瞳孔骤缩。
剑柄震颤,天机纹忽明忽暗。
玉佩微光未散,胎记隐入肌肤。
他站在原地,退婚书在他手中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