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山风拂过地牢残垣,碎石间尚有未散的余烟。
那“赢”字悬于半空,血色未褪,宛如一道无声的烙印,刻在两人之间。
谢无妄的剑尖还悬在半空,退婚书的边缘被山风掀起一角。
沈知微站在石阶上,指尖沾血写下的“赢”字尚未消散,好似一道无声的挑衅。
她的膝盖还在发软,昨夜破阵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但她不能退。
就在谢无妄开口的瞬间,她突然侧身一晃,像是支撑不住,整个人朝庭院边缘歪去。
腰间的青梅玉佩顺势滑出裙摆,玉面轻轻擦过谢无妄腰间的银线流苏——细微的一碰,几乎无人察觉。
可那一瞬,玉佩微微颤动,流苏竟如被什么缠住,轻轻绕了一下。
沈知微下意识想要躲避,却没料到脚下有一块凸起的石头,身体一歪。
谢无妄本能地伸手去扶,脚下却莫名一滑。
两人同时失去平衡,朝着寒潭方向跌去。
风声灌进耳朵,水光扑面而来。
“哗——!”
寒潭水冰冷刺骨,一入水,沈知微便呛了一口水,本能地挣扎起来。
谢无妄一手揽住她的后背,将她往上托,另一只手却死死按住心口,指节泛白。
水波荡漾,两人贴得很近,呼吸交织在一起。
“你……”
她刚张口,又灌进半口冷水,呛得咳嗽起来。
谢无妄咬牙,声音压得极低:“别动。”
她不再乱扑腾,任由他托着浮起,可脚底踩不到底,只能依靠他支撑。
湿透的素裙紧紧贴在身上,冷意从四肢钻进骨髓,旧伤处隐隐作痛。
谢无妄的玄色劲装吸了水,沉得厉害,肩头银线天机纹在水下泛着微光。
他缓缓低头,深邃的眸子宛如潭底汹涌的暗流,直直地盯着她,声音低沉且带着一丝质问:“你是故意的?”
她咳了两声,嗓音沙哑:“少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差点摔死了。”
“玉佩缠住了我流苏。”
他盯着她,“这不是巧合。”
她抬眼,湿发贴在脸颊边,眼神却十分清亮:“那又如何?你现在退婚书还没念完,我要是真死了,岂不是白死了?”
他愣了一下。
就在这时,她手一滑,指尖无意划过他心口衣襟的裂口,触到一片凸起的纹路——滚烫,像烙铁一般。
她猛地缩回手。
《玄霄录》里记载:魔种宿主,动情则噬心。
那纹路,是封印裂开的征兆。
谢无妄呼吸一沉,眼底闪过一丝金红,又被强行压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沙哑了几分:“别怕。”
两个字,贴着水波传过来,轻得像叹息。
她愣住了。
凤凰胎记在耳后微微发烫,却并不疼,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暖意。
她没有应声,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腕上,像是在稳住自己,又像是在安抚他。
水波静静地荡漾开来。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守卫从地牢方向赶来。
可在这寒潭之中,时间仿佛被拉长,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谢无妄忽然松开按住心口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岸边带。
他游得很稳,动作利落,可每划一下水,心口那道魔纹就灼痛得更厉害一分。
快到岸边时,沈知微脚底终于触到了石阶。
她正要站起来,余光忽然扫见水下幽光一闪——
那不是鱼鳞,也不是水藻。
是一双竖瞳,静静地凝视着他们,藏在潭底暗穴之中。
她呼吸一紧,刚要出声,谢无妄已猛然将她拉到身后,自己挡在前方。
玄铁剑不知何时已出鞘,剑尖直指潭底,寒光凛冽。
水波晃动,那双竖瞳却已悄然退去,只留下一道暗影,迅速隐入石缝。
谢无妄盯着那处,久久没有动弹。
沈知微伏在他身后,指尖还搭在他的手臂上,能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着。
她没有问那是什么,也没有提及自己看到了什么。
她只是低声说:“有人在看着。”
谢无妄没有回头,只是将剑缓缓收回鞘中,声音冷得像冰:“我知道。”
两人爬上岸,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沈知微踉跄了一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谢无妄伸手扶了她一把,指尖触到她的手臂,冷得像冰。
她抬头,正好对上他眸底未消散的暗潮。
“你早就知道会有埋伏?”
她问道。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衣襟裂口处,魔纹仍在隐隐发烫。
片刻后,他抬手,退婚书从袖中滑出,指尖一寸一寸地碾过纸角。
“咔。”
一声轻响,纸张断裂。
他当着她的面,将退婚书撕成两半,再一折,第三次用力——
“啪!”
碎片如雪般纷飞,其中一片边缘锋利,划过沈知微的脸颊,留下一道细细的红血痕。
她没有躲避。
血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领,洇开一小片暗红色。
谢无妄看着那道血痕,眼神微微一动。
“退婚书已毁。”
他声音低沉,“天机阁与云家的婚约,作废。”
她抬手抹去血迹,指尖沾上了红色,轻轻笑了:“少主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回去怎么交代?”
“不用你管。”
他收回手,玄铁剑横放在膝前,目光却没有离开她,“你不是云昭。”
她挑了挑眉:“那我是谁?”
“你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她笑出声来,带着些许沙哑:“少主这话,可不像是退婚时该说的。”
他没有接话,只是盯着她腰间的那枚青梅玉佩。
玉面湿漉漉的,水珠滚落,映着天光,竟泛出一丝极淡的青芒。
他忽然伸手,指尖轻轻触碰玉面。
“它为什么会响?”
他问道。
“响?”
她愣住了。
“刚才在水里。”
他声音压低,“它和我剑柄的天机纹,像是在回应。”
她心头一紧。
群聊里没人提到过这件事。
但她记得,昨夜破阵时,玉佩也震动过一次,和谢无妄的剑有过轻微的鸣响。
她正想开口,谢无妄却忽然抬眼,望向远处的山道。
脚步声又传来了,这次更近了,是云家管事带人找来了。
她顺势后退半步,垂下眼帘,恢复那副怯弱的模样:“少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
谢无妄没有阻拦她。
她转身要走,裙摆湿透了,每一步都很沉重。可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腰间一紧——
青梅玉佩的丝绦,不知何时又缠上了谢无妄的流苏。
两人同时停了下来。
风掠过庭院,吹动着湿发,也吹动着那两根纠缠在一起的丝线。
她没有回头,只是轻轻一扯,丝绦松开,玉佩垂落,晃了晃。
“少主。”
她背对着他,声音很轻,“下次见面,别再带退婚书了。”
他站在原地,没有应声。
她一步步走远,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谢无妄才缓缓低头,摊开掌心——
一枚青梅玉佩的丝绦碎片,静静地躺在他手中,边缘还带着一点血痕。
他握紧拳头,指节发白。
远处的山道上,管事带着人匆匆赶来,高声问道:“少主,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谢无妄将手收入袖中,面无表情:“没事。”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心口的魔纹骤然灼痛,眼前闪过一片金红。
他脚步微微一顿,扶住剑柄,才没有跌倒。
——那不是幻觉。
刚才在水底,那双竖瞳,不是冲着他来的。
是冲着她。
是冲着那枚玉佩。
他抬头,望向沈知微离去的方向,眸底暗潮翻涌。
而此刻,沈知微已回到东厢,反手关上了门,靠在门板上喘息。
她抬手摸向脸颊,那道血痕还在,微微发烫。
她走到铜镜前,指尖轻轻触碰镜面。
神识微动,群聊面板无声地浮现——
【沧海客】:姐妹!寒潭泡澡还带约会?这剧情我演过八百遍了,男主心口疼女主脸带血,下一步是不是要互诉衷肠了?
【烬】:烦死了,又来这一套?那潭水有镇灵之力,她旧伤没好,别以为泡个水就能疗伤。
【沧海客】:哎哟,烬哥这么紧张,该不会是偷偷心疼了吧?
【烬】:闭嘴!我心疼的是《归藏诀》还没传完,她要是死了谁来练?
沈知微没有回应。
她只是盯着镜中自己脸颊上的血痕,忽然抬手,指尖沾上血,在镜面上写了一个字。
不是“赢”。
是“查”。
她盯着那个字,低声自语:“谢无妄的剑,为什么会和玉佩共鸣?”
话音刚落,镜面的血字忽然微微发烫,泛起一丝青光。
她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窗外起风了,吹动着窗纸。
一道影子掠过窗棂,快得像错觉。
她猛地转身,手已按在窗框上。
窗外空无一人。
只有檐下铜铃轻轻作响,余音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