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余音未消,沈知微仍站在窗前,手掌压着窗框,指尖微微泛白。
方才那道影子来得快去得也快,宛如风掠过檐角,未留一丝痕迹。
但她清楚,那并非错觉——有人在窥视她,从寒潭开始,便如影随形。
她缓缓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窗纸粗糙的触感。
镜中的血字“查”已渐渐淡去,可那抹青光却好似烙进了她的眼底。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方才的惊悸与疑虑都压入心底。
她不能坐以待毙。
谢无妄撕婚书时,纸片划破了她的脸颊,那并非意外,而是警告。
而那双藏于寒潭深处的竖瞳,也绝非偶然。
她已然踏入命局的漩涡,每一步都踩在了他人预设的轨迹上。
若不主动破局,终将沦为命书中的一个章节。
她转身走向衣柜,拿出一件素色斗篷披上。
斗篷宽大,遮住了湿透的裙摆,也能掩住她袖中藏匿的瓷瓶和那枚始终温热的青梅玉佩。
她重新系紧玉佩的丝绦,动作细致,仿佛在加固一道无形的防线。
指尖还沾着镜面上的血,她没有擦拭。
那道血痕是提醒,是标记,更是她尚未被完全抹去的“存在”证明。
她记得烬在群聊中留下的那句话:“想活,去藏书阁西隅,找被月光晒透的旧书。”
没有解释,也没有缘由,但她明白,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线索。
天刚亮,她就去了管事处,声音压得很低:“我想取回婚书碎片,烧了它,也算是……了结一场梦。”
管事皱起眉头:“藏书阁岂是你能进的地方?”
她眼眶泛红,用袖子掩面:“嬷嬷若不同意,我就跪到天黑。”
管事叹了口气,最终给了她通行令。
她知道自己如今就像一颗弃子,掀不起什么风浪。
藏书阁有三层高,石阶冰冷坚硬。
她一步步走上去,裙摆扫过青砖,脚步轻得仿佛怕惊醒什么。
守阁人是个哑仆,只朝她指了指西边的书架,便不再理会。
她道了声谢,低着头往里走去。
西隅的书架积灰最多,阳光从斜窗照进来,落在几册泛黄的古籍上。
她一眼就看到了那本——封面没有字,纸页边缘微微卷曲,像是常被人翻动,却又无人登记借阅。
她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书脊,腰间的玉佩突然一烫。
她不动声色,将书抱进怀里,退到角落的一张矮几后坐下。
翻开第一页,空白。
第二页,依旧空白。
第三页,只有一行小字:“命书九卷,锁天机。”
她皱起眉头,这不像《归藏诀》。
可这时群聊里突然跳出一条消息:
【沧海客】:用月华草汁,涂第三页。
她心头一紧,从袖中取出早已备好的小瓷瓶——昨夜她悄悄采了庭院里的月华草,捣碎取汁,藏在了瓶中。
她蘸了一点,轻轻抹在第三页的空白处。
纸面先是泛青,接着浮现出金文,一行行地显现出来:
“逆命改轨,需破九书封印。”
“执笔者立命,命书噬魂。”
“归藏者,藏天机于己身,逆命而行。”
她呼吸一滞。
这哪里是《归藏诀》?
这分明是命书禁忌录!
她迅速翻页,后面几页的字迹残缺不全,只零星写着:“第一书封于寒潭底”“第七书寄于心口烙印”“第九书……在她指尖”。
最后一句让她脊背发凉。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指尖干干净净,可这个“她”是谁呢?
她正打算继续查看,忽然感觉身后的气流有了细微的变化。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小姐,用膳的时辰到了。”
是苏嬷嬷。
沈知微立刻合上书,指尖却悄悄一勾,撕下三页残卷,藏进了裙褶夹层。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声音颤抖着:“嬷嬷……您怎么来了?”
苏嬷嬷拄着拐杖,佝偻着背走近,骷髅佛珠在袖中轻轻作响。
她的目光扫过矮几上的书,又落在沈知微的脸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审视,仿佛想从沈知微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沈知微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装作哀伤又迷茫的样子。
她伸出干枯的手,就要去拿那本书。
沈知微立刻递上,手微微颤抖,像是承受不住重量。
苏嬷嬷接过书,翻开几页,见全是空白,便不再细看。
她刚要开口,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三排古籍架轰然炸开,碎纸纷飞,灰尘弥漫。一道雷符在空中爆裂,火光一闪即逝。
“谁?!”
苏嬷嬷猛地转身,佛珠在掌心一转,袖中寒光微闪。
沈知微趁机后退半步,裙摆微动,把夹层里的残卷压得更紧。
她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嬷嬷……是不是有贼?”
苏嬷嬷没有回答,只是盯着那炸开的书架,低声念了句什么,佛珠表面竟浮出一道极淡的纹路,像蛇鳞,又像某种符印。
沈知微眼角的余光扫到,心头一震——那纹路,和谢无妄心口的魔纹,竟有七分相似。
“走。”
苏嬷嬷收起书,声音冷了几分,“别在这儿碍事。”
沈知微顺从地跟在她身后,一步步走向出口。
她低着头,呼吸平稳,仿佛只是个被吓坏的弱女子。
但没人看到,她藏在袖中的手,正轻轻摩挲着那三页残卷——纸面发烫,好似有心跳。
藏书阁门口,两名灰袍人已经等候在那里,手按刀柄,目光如钉。
苏嬷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小姐,回去好好歇着,别再想那些没用的东西。”
沈知微点头,声音细弱:“是,嬷嬷。”
她缓步走出,穿过回廊,直到转过第三个拐角,确认无人跟随,才将手探入裙内,取出残卷。
三页纸静静地躺在掌心,边缘竟渗出极细的血丝,像活物一样缓缓蠕动。
她盯着那血丝,忽然想起昨夜群聊里,烬说的一句话:
“《归藏诀》不是功法,是命书的解药。”
她指尖收紧。
夜风从檐角卷入,吹得她的斗篷猎猎作响。
她把残卷贴身藏好,指尖还沾着血丝的湿润,心中却已不再恐惧。
藏书阁的警告是虚张声势,苏嬷嬷的佛珠却是实实在在的,而谢无妄的断臂,或许才是命局真正的突破口。
她抬头望向天空,血月已悄然升至中天,红光如雾,浸染了整个寒山别院。庭院里没有一个人走动,连檐铃都安静了下来。
但她知道,这寂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假象——药王谷的方向,隐隐传来地脉震动的低鸣。
她重新系紧玉佩,转身隐入廊影深处。
有些答案,不能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