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撑着玄铁剑的剑柄站起身时,掌心被游走的电光灼出一圈焦痕。
她没有松手,反而将剑身压得更紧,膝盖在焦土上拖出一道带火星的沟。
谢无妄昏迷片刻后,手指动了动,艰难地抬起头,看到沈知微撑着玄铁剑站起来,自己肩头包扎的布条渗着血,心口那道魔纹像活物般起伏,与她腕上青梅玉佩的裂痕同步明灭。
她刚想开口,天边血月高悬,漩涡深处传来低沉的吟诵声,仿佛无数笔锋在虚空书写命运。
金光残影如蝶翻飞,每一片都映着“卒”字,好似一场无声的葬礼预告。
【镜中人:快逃!这是天机阁的诛仙阵!】
群聊弹出的瞬间,她腕间玉佩猛地发烫,血月倒影里竟映出谢无妄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虚影。
她没再看第二眼,直接拔剑,逆着人群冲向漩涡中心。
脚底焦土裂开,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
丹田里的雷毒虽已清除,但灵力却乱成一团,经脉如同被拧过的布条。
她把《归藏诀》残式压在胸口,咬破舌尖让自己清醒。
远处祭坛轮廓浮现,九根玄铁链从虚空垂落,其中两根穿透一个人的肩胛,将他悬在半空。
是谢无妄。
他双目紧闭,衣袍碎成条状,魔纹顺着锁链往他身上爬,像藤蔓缠住猎物。
祭坛地面刻着复杂的阵纹,正一寸寸亮起,灵气被抽成细流,汇入血月。
沈知微冲到祭坛边缘,袖中残卷突然自动翻页。
泛黄纸面上浮出半行金文:“魔种非祸,乃钥。”
她指尖一颤,立刻咬破手指,在掌心画出血符。
符成刹那,一声轻响,最外侧的锁链崩开一环。
谢无妄猛然睁眼。
他的瞳孔是赤金色的,像熔化的铜液。
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双臂肌肉暴涨,硬生生将锁链从琵琶骨中扯出。
血顺着肩头流下,在半空划出两道弧线。
他一脚踹向阵眼石碑,整座祭坛剧烈震颤,阵纹寸寸断裂。
沈知微还没来得及反应,谢无妄猛然发力,黑雾从他周身散出,如黑色丝线将剩余七根锁链紧紧缠绕,锁链在挣扎中“咔啦”断裂,碎片飞溅。
诛仙阵的核心阵盘浮在半空,正要重组。
谢无妄跃起,一拳砸向阵盘中心。
拳风带起的气浪掀翻了三丈外的石柱,阵盘裂开一道缝,金光从裂缝里喷涌而出。
他没有停下,第二拳、第三拳接连轰上,直到整个阵盘炸成粉末,随风飘散。
血月微微晃动,空中金页残影剧烈翻飞,像是被什么力量搅乱。
他从半空坠落,方向偏了半尺。
沈知微强提灵力,踏前一步撞进他怀里。
两人一同跌进焦土,她后背重重磕地,喉头一甜,血从嘴角溢出。
谢无妄压在她身上,呼吸滚烫,手臂还保持着撕扯锁链的姿势。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他浑身僵硬。
低头一看,他瞳孔已经闭合,唇色发青,唯有心口那道烙印还在微弱发光。
她刚想探他脉搏,忽然感觉眉心一暖。
他的唇贴了上来。
很轻,像一片烧过的纸落在皮肤上。
她僵住,听见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清:“终于……找到你了,阿昭。”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软下去,头歪在她肩窝。
她抬手想扶,却发现指尖发麻。
玉佩在袖中发烫,裂痕深处浮出一道细纹,与谢无妄心口的烙印完全重合。
血月高悬,倒影落在她眼中。
她恍惚看见,月影里自己的轮廓和谢无妄的影子短暂重叠,变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又迅速分开。
她想抬手碰碰他的脸,确认他还有呼吸。
可手臂刚动,一阵剧痛从丹田炸开。
《归藏诀》残卷在袖中剧烈震颤,纸面血丝蠕动,竟渗出一滴血珠,落在谢无妄颈侧。
血珠滚进他衣领的瞬间,他手指抽了一下。
她盯着那滴血消失的地方,刚想说话,头顶血月忽然一暗。
漩涡中心裂开一道缝,一道银光直射而下,落在祭坛废墟中央。
光柱里浮出半片残破的石碑,上面刻着三个字,字缝里爬满青苔。
她认得那笔迹。
是她自己的字。
石碑浮现的刹那,谢无妄心口烙印猛地一亮。
她腕间玉佩同时发烫,裂痕扩大,一道细血线顺着玉面流下。
她下意识去捂,指尖却被划破,血滴在石碑残影上。
石碑上的字变了。
“阿昭”二字浮现,笔画歪斜,像是匆忙写就。
她盯着那两个字,呼吸一滞。
谢无妄在她怀里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勾住她腰间裙带。
他没醒,可唇角微微翘起,像是做了什么美梦。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石碑残影忽然碎裂。
银光收回漩涡,血月恢复原状。
四周焦土上,几片金色纸屑随风打转,落进她掌心。
纸屑上写着:“卒于血月,魂归无妄。”
她捏紧纸屑,还没来得及撕碎,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不是从群聊传来,也不是从风中传来。
像是有人贴着她耳廓说话,带着铁锈和酒气的味道。
沈知微感觉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那视线让她脊背发凉。
“你逃不掉的。”
她猛地转头,身后空无一人。
只有谢无妄的呼吸还在她颈侧起伏,温热而紊乱。
她低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颤。
心口烙印的光暗了一下,又亮起来,频率与她腕间玉佩的跳动完全一致。
她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
刚撑起半身,谢无妄突然抬手,一把扣住她手腕。
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可指尖却在抖。
他没睁眼,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别走……这次,别走。”
她没有回答,只把残卷从袖中抽出来,压在他心口。
纸面血丝立刻贴上烙印,像是找到归处。
她另一只手去摸玉佩,想把它解下来,可系绳早已烧断,只剩半截残角挂在裙带上。
她正要撕下布条包扎他肩头的伤口,忽然察觉不对。
谢无妄的呼吸变了,从紊乱转为平稳,但体温却在急速下降。
她掀开他衣领,发现魔纹正从皮肤下褪去,心口烙印却越来越亮,像要烧穿皮肉。
她指尖刚碰上烙印,整个人猛地一震。
一股热流从接触点窜入经脉,直冲丹田。她眼前一黑,瞬间闪过无数画面——
雪夜,观星台。
一个小女孩蜷在角落,耳后凤凰胎记沾着血。
门被踹开,玄色身影冲进来,将她裹进外袍。
她抬头,看见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金红,随即被压下去。
画面碎了。
她喘着气回神,发现自己仍跪在焦土上,手还按在谢无妄心口。
他烙印的光暗了下去,呼吸恢复紊乱,像是刚从极寒中挣脱。
风不知何时停了。
焦土之上,连尘埃都静止不动,仿佛时间也被那血月冻结。
沈知微缓缓抽回手,指尖残留着灼热与寒意交织的触感,像被两股截然不同的命运同时烙印。
她低头看着谢无妄,他眉心紧锁,似在梦中承受着什么。
她忽然意识到,这具身体里不止有魔纹与仙脉的撕扯,更藏着某种她尚未理解的牵连——那烙印的每一次明灭,都像是在回应她血脉深处的某种共鸣。
她咬牙撑起身子,将他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从焦土中拖起。
谢无妄的头垂在她颈侧,呼吸微弱,却依旧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仿佛怕她真的会消失。
一步,再一步。
焦土在脚下碎裂,血月的光如刀锋般割过皮肤。
远处山影轮廓模糊,像是被浓雾吞噬的巨兽。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知道不能留在这里——天机阁的追兵、苏嬷嬷的窥视、血月的预言,都在逼她逃离。
她拖着他穿过废墟,终于在一处断崖下发现一个隐蔽的山洞。
洞口被碎石半掩,藤蔓垂落,像是被遗忘的角落。
她将谢无妄轻轻放在石榻上,自己跌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后背。
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目光落在他心口那道依旧微光闪烁的烙印上。
“你到底是谁?”
她低声问,声音轻得像风。
可无人回应。
只有洞外,风沙渐起,卷着几片金色纸屑,飘入黑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