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九月初的北京,清晨已经带了些凉意。四合院里的老槐树开始落叶,黄叶铺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陈哲刚从邮电学院报到回来,正拿出钥匙开东厢房的门。身后就传来了闫埠贵的声音,带着那股特有的、算计着的热情。

“陈哲,回来啦?报到还顺利?”闫埠贵端着个搪瓷缸子,不知从哪儿溜达过来,脸上堆着笑。

“挺顺利的,闫老师。”陈哲推开房门,随口应道。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闫埠贵连连点头,很自然地就往门边凑近了些,压低了点声音:“哎,这上了中专就是不一样,听说邮电学院……学费不便宜吧?”

陈哲心里一动,停下放书包的动作,面上却不显:“还成,能应付。”

“哎哟,这话说的,跟闫老师还见外?”闫埠贵摆出一副十足关切的模样,“我跟你父亲那也是老交情了。要是学费一时不凑手,千万别硬扛着!我这儿还能挪兑点,先帮你垫上?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还我就成。”他说的恳切,仿佛真是急人所急。

陈哲心里跟明镜似的。院里谁不知道闫埠贵是出了名的算盘精,借钱是要利钱的,人情更是标好了价码。他这哪是好心,分明是看自己考上中专,觉得是支潜力股,想提前放贷收息,绑个人情债。

“多谢闫老师好意,心领了。”陈哲转过身,语气平淡却干脆,“不过真不用了。我爹是烈士,国家有政策,学费全免,每月还有补助。”

闫埠贵脸上那堆热切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活像被掐住了脖子,张着嘴:“免……免了?”

“是啊。”陈哲点点头,表情坦然,“军烈属补助,军管会的王干事亲自给办的。”

“哦……哦,这样啊,好,真好……”闫埠贵讪讪地应着,手里的搪瓷缸子捏得紧紧的,眼神里闪过明显的失望和算计落空的窘迫,“国家政策是好,政策是好……那,那你忙,我先回了。”

他尴尬地扯出个笑,转身就走,步子迈得又急又快,活像后头有狗撵似的。

陈哲看着他那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摇了摇头。这院里,想清静会儿都难。

过了一会儿,陈哲正要出门,碰见何雨柱拎着条鱼从外面回来。

“哲子,出门啊?”何雨柱咧嘴一笑,“看我今儿钓的,晚上炖汤喝?”

陈哲还没答话,就见闫埠贵从屋里探出头来:“柱子,又钓鱼去了?这鱼看着不小啊。”

何雨柱把鱼举起来:“还行,炖汤够喝了。”

闫埠贵眼睛盯着那鱼,咂咂嘴:“要不……分我半条?我那儿还有点豆腐,一起炖了香。”

何雨柱嘿嘿一笑:“闫老师,这鱼就够炖一锅的,分您半条,我们就不够吃了。下回,下回钓着大的再分您。”

闫埠贵悻悻地缩回头去。

陈哲和何雨柱相视一笑。这闫老西,真是见便宜就占。

第二天,陈哲去邮电学院报到。手续办得顺利,果然学费全免,还领到了这个月的补助。他揣着钱往回走,心里盘算着再去买点酒。

回到院里,闫埠贵正坐在门口修自行车,见陈哲回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

“报到完了?顺利不?”闫埠贵一副关心的样子。

“挺顺利的。”陈哲点点头,“学费确实免了,还发了补助。”

闫埠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但这次他没直接提钱,而是换了个方式,搓着手,脸上堆起更亲切的笑:“顺利就好!这可是大喜事!陈哲啊,你看,你这上了中专,将来就是国家干部,前途无量。但这念书光有课本不行,得有像样的文具装点门面不是?钢笔、笔记本、绘图尺……这些都不能少。”

他顿了顿,观察着陈哲的表情,继续说:“闫老师我呢,正好有支闲置的新民钢笔,九成新,铱金笔尖,写起来顺滑得很。放我那儿也是浪费,不如转让给你?你放心,都是邻居,我不赚你钱,就收个成本价……八万块旧币就行,这你去百货大楼买新的,少说也得十万往上呢!”

他这话说得漂亮,把“算计”包装成了“为你着想”的实惠交易。既避开了不合时宜的旧债,又给了自己一个立即要钱的、看似非常合理的现时理由。

陈哲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闫老西,算计得可真精。但他面上不显,只是露出为难的神色:“闫老师,您这心意我领了。钢笔确实是好东西……不过,军管会发这补助有严格规定,每笔钱都得用在刀刃上,主要是保证基本吃穿用度。买这么贵的钢笔,恐怕不合规定,到时候王干事问起来不好交代。”

他这话合情合理,直接把军管会的规定搬出来当挡箭牌,让闫埠贵噎了一下。

“呃……也是,也是,规定要紧。”闫埠贵讪讪地笑了笑,眼神里满是算计落空的失望,“那我再问问别人吧。”他再也找不到别的由头,只好灰溜溜地转身回了屋。

易中海从外面回来,隐约听到了后半截对话,皱了下眉头,但也没说什么,直接回屋了。

陈哲站在院里,心里琢磨着。这院里,真是人人都有自己的算盘。闫埠贵想占便宜,易中海看似公道,谁知道背后又打的什么主意。

过了几天,陈哲领了课本回来,在屋里看书。闫埠贵又来敲门。

“陈哲啊,看书呢?”闫埠贵笑眯眯地说,“我那儿有几本参考书,你要不要看看?对你学习有帮助。”

陈哲抬头:“什么参考书?”

“都是好书。”闫埠贵神秘兮兮地说,“我便宜点借给你,一天就收你一百旧币,怎么样?”

陈哲心里好笑,这闫老西,真是无孔不入。

“不用了闫老师,学校的书够看了。”陈哲婉拒道,“再说补助钱还得省着花呢。”

闫埠贵不甘心:“哎哟,学习上的事可不能省。这样,我再便宜点,一天五十,怎么样?”

陈哲摇摇头,不再理他,低头继续看书。

闫埠贵站了一会儿,见陈哲不搭理他,只好讪讪地走了。

晚上,何雨柱回来,听陈哲说了这事,笑得直拍大腿。

“这闫老西,真是钻钱眼里了!”何雨柱边笑边说,“连参考书都要租给你,亏他想得出来!”

陈哲也笑:“可不是吗,一天五十旧币,他怎么不去抢。”

“以后你得防着点他。”何雨柱止住笑,正经地说,“这院里,就数他最能算计。你现在有补助了,他肯定变着法地想占便宜。”

陈哲点点头:“我知道。”

果然,接下来的几天,闫埠贵又变着法地来找陈哲。

一会儿说可以帮陈哲补习功课,收点辛苦费;一会儿说可以帮陈哲管钱,免得他乱花;甚至还说可以帮陈哲说媒,找个好姑娘。

陈哲一一婉拒,心里却越发警惕。这闫埠贵,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这天,陈哲从学校回来,看见闫埠贵在院里和贾张氏嘀嘀咕咕。见他回来,两人立刻不说话了。

陈哲心里疑惑,但也没多想。直到晚上,贾张氏来找他。

“陈哲啊,听说你领补助了?”贾张氏一副关心的样子,“钱够花不?要不先借我点?东旭他媳妇怀上了,得补补身子。”

陈哲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肯定是闫埠贵撺掇的,自己不好开口,就让贾张氏来借。

“贾大妈,补助钱是有定数的,军管会要求专款专用,每笔开销都得说得清道得明,我得先保证基本生活。”陈哲委婉地拒绝,“再说,借钱的事,都得经过军管会同意备案,我这军烈属补助更是这样,不能随便借出去。”

贾张氏一听军管会,立刻怂了:“那……那算了,我再想别的法子。”

看着贾张氏悻悻离去的身影,陈哲心里冷笑。这闫埠贵,真是好算计,自己不出面,撺掇别人来借。

有仇不报不是陈哲性格,第二天,陈哲特意去找了军管会的王干事,把这事说了。王干事一听就火了,当即来到院里,把闫埠贵和贾张氏叫到一起,好好说了一顿。

“军烈属补助是国家给烈士子女的生活保障,你们都敢惦记?”王干事声色俱厉,“以后再让我听说谁打补助的主意,别怪我不客气!”

闫埠贵和贾张氏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等王干事走了,闫埠贵狠狠瞪了陈哲一眼,灰溜溜地回屋去了。

从此,院里再没人敢打陈哲补助的主意。

陈哲站在院里,看着闫埠贵紧闭的房门,心里明白,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但他不在乎,在这院里,有时候就得硬气点,不然谁都想来占便宜。

风一吹,槐树叶又落了几片。秋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