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周显被骂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辩解,又闭上了嘴。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失察,陛下教训的是。”

刘敬之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忙趁热打铁,“陛下英明!那沈氏便是抓住了陛下体恤百姓的心思,故意画这些‘有用’的图样博关注。臣听闻她在冷宫里还养着干枝梅,日日摆弄花草,心思全不在悔过之上,反倒有闲情逸致妆点庭院。此等不知感恩、妄图钻营之辈,陛下万不可再予她半分关注。”

朱珩抬眸看向刘敬之,眼底翻涌着怒意,却又硬生生压了下去。

“刘尚书所言极是。朕险些被这女子的小伎俩蒙骗,看来这冷宫,还是太安逸了些。刘爱卿放心,朕自会亲自处理此事。”

刘敬之见目的达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又躬身,“陛下圣明,如此一来,既断了沈氏钻营的念头,也免得她再用旁门左道扰了陛下心神。臣还有吏部考功之事要处理,先行告退。”

“退下吧。”朱珩挥了挥手,目光落在刘敬之离去的背影上,眼底的寒意几乎要溢出来。

待殿门关上,周显才敢上前,低声,“陛下如何……”

“朕怎可如何?”朱珩转过身,将那卷图纸小心翼翼展开,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刘敬之手握选官之权,党羽遍布朝野,眼下江南刚定,江北春耕在即,朕不能动他。若今日护着沈氏,明日他便会借‘帝王宠信罪臣之女’为由,在朝堂上煽风点火,到时候耽误的,是江北数十万百姓的收成。”

周显沉默了,身为工部尚书,亦和沈明是同年,他怎会不知其中的利害。

朱珩踏入冷宫时,沈清弦正和锦书支个竹篾捕鸟。

沈清弦趴在雪地里,手里拉着细线,目不转睛注视着竹篾下的玉黍。

见皇上进来,惊得锦书猛地一颤,手里拎着的扫把掉在地上,赶紧跪下垂首,伸手拉了拉沈清弦。

“诶呀!”别捣……”沈清弦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朱珩掐着脖颈从地上拎了起来,“哎……哎……谁……干嘛?”沈清弦惊叫着动弹不得。

沈清弦被朱珩拖着进屋。

锦书想起来阻拦,王德全轻轻的摆手,她只能眼睁睁的干着急,跪在地上求观音菩萨保佑娘娘。

朱珩将沈清弦丢在床上。

“一个久居深宫的罪臣之女,怎懂工部老吏斟酌半载的田亩水利?”朱珩厉声质问。

将手中那几张画满沟垄与曲辕犁的纸甩到沈清弦的脸上。

沈清弦缓缓起身,眼里带泪,不停的干咳。

“休要再装柔弱!”

“你,有病吧你?”沈清弦边咳边骂。

“晨起太医诊过脉,朕无疾。”朱珩一脸严肃回答。

“真是……”沈清弦冷笑,“听不出好赖话的万年老僵尸。”

“朕在问你话,沈氏你不要推诿。”

看来不给出个缘由是不能善罢甘休了,老娘就陪你演段感情戏,沈清弦心里暗自合计。

“那些图纸不过是闲时翻了《百工杂记》,依葫芦画瓢解闷罢了,从不敢妄谈‘懂得’二字,更不敢污了陛下的眼。”

朱珩往前逼近一步,“描摹形似不难,难的是犁梢那道弧度,能省三成畜力;更难的是沟垄间距,恰好解了江北田地板结的难题。这也是杂书里的‘古法’?”

沈清弦缓缓抬头,深情的迎上朱珩的目光

“少时听殿下说过老农抱怨犁具沉、拉着费劲,也见过雨季秧苗烂根的模样。前日翻杂书时,见上面画着古犁的样子,便想起那些旧事,胡乱改了几笔,不过是孩童般的妄念,哪承想会被陛下瞧见。还请陛下恕罪。”

朱珩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那双眼眸清澈得像山涧的水,却又深不见底。

想起初见时,她在御花园里替宫女拾花的模样,也是这般温顺,却在沈家获罪时,连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

他忽然伸手,冰凉的指尖捏住她的下巴,突然指腹用力,迫使她抬头。

“沈清弦,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罪臣之女,能在冷宫里活着,已是朕开恩。安分守己的过活,朕便容你了此残生。可若敢藏着不该有的心思,或是与宫外有半分牵扯……”

他顿了顿,指尖又加了几分力,看着她下颌泛起红痕,“你该知道,冷宫并非最坏的归宿。”

沈清弦的眼眶微微泛红,却没挣扎,只是忍着下颌的疼,颤声,“罪妾……谨记陛下教诲,绝不敢有半分逾矩。”

朱珩甩开手,指腹上还残留着她肌肤的微凉。

“王德全。”他转身朝外走。

“奴才在。”守在门外的王德全立刻应声进来,躬身垂首,连头都不敢抬。

“增派两个得力的人,盯紧这冷宫。”朱珩的脚步停在门槛边,“她每日吃了什么、读了什么、见了谁,哪怕是给这几个盆子浇了几次水,都要一一记下来,每日报给朕。另外,无朕的允许,不许任何人探视,她也不许踏出这院门半步。”

“奴才明白,这就去安排。”王德全连忙应下。

看着帝王的仪仗渐渐远去,王德全才擦了擦额角的薄汗。

陛下对沈淑女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既加派人手监视,前日却又特意让人送花土来,如今更是连浇水都要记着,这到底是防着,还是……

锦书从门外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娘娘……您的下巴都红了,疼不疼?陛下怎么能这么对您……”

王德全唤来的两个小太监已经站在了廊下,一身灰衣,面无表情,目光直直盯着沈清弦的房门,像两尊石像。

沈清弦直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门外那两个守着的太监,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暗芒。

“我没事。”沈清弦给锦书倒了一碗香饮子,“趁热喝。”

锦书心里又酸又急,“娘娘,您还能喝得下?”锦书转身出了屋子。

见锦书出门,沈清弦揉了揉自己的下巴,低声咒骂。

“抽疯又变态的狗东西,老娘要不是急着出冷宫,受你的气!”

长春宫内。

官窑烧制的白瓷茶盏“哐当”一声掼在地上,碎片四溅,滚烫的茶水溅到宫女的手背上,那宫女却连躲都不敢躲,只是死死咬着唇,忍着疼跪伏在地。

刘贵妃站在殿中,一身绯红宫装衬得她面色愈发难看,胸口剧烈起伏着,声音尖利。

“皇上亲自去了冷宫?还特意增派了人手盯着?”

跪在地上的宫女吓得浑身发抖,头埋得更低。

“是小厨房的人瞧见的……说陛下在冷宫里待了近一炷香的时间,出来后就吩咐王总管加派人手,还不许任何人靠近……”

“我看是怕人欺负了她!”刘贵妃猛地打断宫女,伸手将案上的玉如意扫落在地,“一个罪臣之女,都沦落到冷宫里了,还能勾着陛下的心思。她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旁边的心腹宫女春桃连忙上前,递上一方锦帕,柔声劝着。

“贵妃娘娘息怒,您仔细气坏了身子。尚书大人递话来,陛下是怕沈氏与宫外勾结,才亲自去的冷宫又派人监视着。”

听了此话,刘贵妃的怒气才渐渐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