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全走后,那四十七两银子并三百文钱,由小太监双手托着,低着头送进来。
锦书接过银钱袋子抑制不住的开心,“娘娘,奴婢也是见过好东西的,怎么今儿见了这不到五十两的碎银,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
沈清弦低头看书没接锦书的话,她心里泛起一丝酸楚。
锦书是沈家的家生奴,三岁就跟在五岁沈家大小姐的屁股后,陪着大小姐长大,跟着大小姐进宫,没进冷宫之前算是个没吃过苦的丫头。
锦书拿着装银钱的小口袋在屋里打转,急着找一处可以“藏”钱的好地方。
“娘娘,咱们终于有银子了,放哪里稳妥呢……可不能让张嬷嬷给惦记了去。”
银子是有了,可在这连风都透不进的冷宫里,花不出去的银子,跟院角的碎石头没两样。
“放木箱子里吧!”沈清弦淡淡的。
锦书立即把银钱袋子抱在怀里,“可不行,惦记的人多着呢!”锦书扫了一眼窗外。
“皇帝赏的这笔钱,明着是给咱们日常用度的,暗里是试探我会不会安分,会不会跟外界勾连。”沈清弦把自己的想法说给锦书听。
“啊……这么多弯弯绕。”锦书瞪大了眼睛,“那咱不要了。”她将银钱袋子用力扔在地上。
“要,怎么不要,苍蝇腿也是肉啊!况且这就是咱沈家的钱。”沈清弦弯腰捡起银钱袋子。
她要的,从来不是几两银子,是一道能往外探消息的缝。
第二日午后。
送饭的不是往常的张嬷嬷,换成个十四五岁的小太监,眉眼耷拉着,袖口沾着点墨渍,走路时总下意识摸腰间。
那是常揣纸笔的人才有的习惯。
沈清弦盯着他袖口的墨痕,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小太监放下食盒要走,沈清弦叫住他。
“小公公留步。”
小太监猛地顿住,肩膀都绷紧了,头垂得更低,“沈……沈淑女有何吩咐?”
“锦书,把绣着半朵残梅的荷包拿来。”
锦书拿过来荷包递到沈清弦手里。
荷包里装着一两碎银加五十文钱,沈清弦捏着荷包递过去,指尖故意碰了下小太监的袖口。
“并非要麻烦公公,只是连日天寒,瞧您和守宫门的公公冻得手都红了,这点钱,想请您帮着买包姜糖。我身子弱,喝点姜茶能少生病,也省得给各位公公添乱。剩下的,您和另一位公公打壶热酒暖暖身子,别嫌弃。”
小太监盯着荷包,喉结滚了两滚,偷偷瞟了眼廊下杵着的同伴。
那人正望着雪发呆,没往这边看。
“这……不合规矩……”小太监声音发颤,手却悄悄往荷包方向挪了半寸。
“就一包姜糖而已,算不得什么规矩。”沈清弦把荷包往他手里塞了塞,又补了句,“我在这儿无依无靠,哪敢惹事?只是……若能知道点外面的事,比如天气会不会更冷,也能早做准备,省得冻出病来。”
小太监攥着荷包,指节都泛白了,最后咬咬牙,把荷包塞进袖中,“奴才……奴才明天给您带姜糖来。天气的事……也会留意。”说完跑着出了宫门。
锦书攥着沈清弦的袖子,手心全是汗,“娘娘,他会不会把银子私吞了,根本不给办事啊?”
“他不会。”沈清弦笑着拍了拍锦书的手,“一两银子够他攒小半年,他舍不得。而且我没逼他说别的,只问天气,他没那么大心理负担。等他敢说天气,往后就敢说更多。”
第二日送饭的又是小太监。他放下食盒,飞快地从袖中摸出两样东西:一包油纸裹着的姜糖,还有张叠得四方的毛边纸。
“沈淑女要的姜糖。”他声音压得极低,把纸往食盒底下塞,“外面……外面还得冷三天,听说御花园的腊梅都冻得掉瓣了。”
沈清弦接过姜糖,手指趁机捏了捏那张纸,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面,心里有了数。
等小太监走后,她把纸展开,上面用炭条歪歪扭扭写着:御书房议青石案 刘尚书昨日未上朝。
锦书凑过来看,愣了,“娘娘,他怎么知道写这些?您没让他说这个啊!”
“是银子让他说的。”沈清弦指尖划过“青石案”三个字。“他袖口有墨渍,定是在文书房当差,能听到朝堂动静。我给的银子够多,又只提了‘天气’,他反倒想多做点,好让我下次还找他。”
她把纸条凑近炭盆烧了,灰烬飘进火里,瞬间没了踪影。
“这是明着告诉我,想跟我长期‘合作’呢。”
“那下次……我们能问更要紧的事吗?比如……刘家怎么样了?”锦书的声音几乎是用嗓子眼哼哼出来的。
“得慢慢来。”沈清弦把姜糖拆开,取出两块放进粗瓷碗,“下次让他买些针线,再给二两银子。先跟他处熟,让他觉得跟我办事安全又划算。等他松了警惕,再问青石案的事,才不会露马脚。”
主仆俩人正说着,廊下忽然传来小太监咳嗽的声音,是昨天那个守宫门的。
沈清弦朝锦书使了个眼色,锦书立刻端着碗热水走出去,满脸堆笑,“公公,天这么冷,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
那太监愣了愣,接过碗,眼神往屋里瞟了一眼,没说话,却也没拒绝。
沈清弦看着这一幕,嘴角勾了勾。
银钱是敲门砖,可光有银子不够,还得让这些底层太监觉得,跟她打交道不用担惊受怕。
一碗热水,一句客气话,有时比银子更能拉近距离。
外面飘起的碎雪,沈清弦心里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
那小太监既然在文书房当差,肯定能听到更多关于青石案的消息。
只要把这条线稳住,迟早能知道皇帝的心思,知道刘家的动向。
“既然我成了你,我就会为沈家申冤洗罪。你在我们的世界里成了苏冉,你就要照顾好苏冉的父母。我们在平行世界里同时尽自己所能好不好?”沈清弦心里暗念,她看着窗外的雪花眼眶发热,她想家了,想父母了。
眼下这一两银子换回来的“腊梅落瓣”,不过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