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腊梅映雪的景致刚在窗缝里铺开,锦书就搬了张矮凳凑到窗边。

“娘娘您看!墙外探进来一株梅花,雪落在梅瓣上,像裹了层糖霜似的,可比夏天的花草好看多了。”

沈清弦也凑过去,鼻尖几乎贴着窗纸,看着那几枝探出墙头的腊梅,忽然想起冬天在公园拍的雪景照,“要是有相机就好了,把这景致拍下来,往后想起来还能看看。”

“相机?那是什么?书上说的?”锦书眨着大眼睛。

“对,是皇上拿来的书上写的。”沈清弦自知失言,赶紧解释。

“皇家的书上怎么什么都有……”

廊下传来脚步声,是辰时来传口谕的太监。

他手里捧着个小银壶。

“沈淑女,陛下让奴才给您送暖酒来,说天寒,喝两口暖暖身子。”

锦书连忙接过银壶,掀开盖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是桂花酿!奴婢只在冷宫听别的宫女提过,说这酒甜滋滋的,一点都不烈!”

沈清弦却盯着太监手里的空托盘,“公公,陛下只让您送酒来,没说点别的?比如……觉得我那暖手炉,用着还顺手?”

太监躬身笑着,“陛下今早临朝时,还把暖手炉带在身边,议事时偶尔摸两下,跟李大人说话时,还特意提了句‘这炉子做得巧,不烫手还暖和’。”

沈清弦听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哦?那陛下没说,想不想再要个别的?比如……能装点心的小盒子,跟暖手炉一个样式的?”

“这……奴才没听陛下提。”太监摸了摸下巴,“不过陛下说,淑女要是有新想法,尽管做,缺什么只管跟奴才说,陛下都准。”

“沈清弦指着桌上的细木片,“公公请看,我想做个‘暖食盒’,跟暖手炉一样做双层,能装点心,也能装汤,哪怕放半个时辰,吃着还是热的。宫里的食盒都是凉的,冬天吃冷点心多难受啊!”

“这主意好!奴才早上给陛下送点心,刚端到御书房就凉了,陛下还皱了皱眉呢。”

“是吧?”沈清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那麻烦公公再帮我要些薄木片,还要点碎花布。我想在食盒外面缝层布,既好看,又更保温。”

“奴才这就去回话!”太监也来了兴致,转身就往外走。

锦书捧着银壶盯着沈清弦看。

“傻丫头看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奴婢有时……确实不认识娘娘了……跟奴婢以前熟识的娘娘完全不一样。”锦书放下银壶。

“哪里不一样了?”沈清弦笑意盈盈。

“您现在跟陛下说话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

“说说以前怎样?现在怎样?”

“自从沈家出事,娘娘整日以泪洗面,不给皇上好脸……现在恭恭敬敬的,倒像是……跟熟人聊天。”

“熟人才能拉近距离嘛!”沈清弦倒了杯桂花酿,尝了一口,“你想啊,皇上天天听人说‘陛下圣明’‘陛下万岁’,听都听腻了。我跟他说点新鲜的,跟他‘讨’点东西,他反倒觉得有意思。”她环视冷宫,“识时务者为俊杰,咱可不能总住在冷宫里!”

锦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尝了口桂花酿,“娘娘说得对!这酒真甜,跟蜜似的。”

不到一个时辰,来了个小太监。

带了细木片和碎花布,还多带了个小铜锁。

“陛下说,淑女做暖食盒,要是装了点心,怕被人乱动,这是淑女的小锁,想吃的时候再打开。”

沈清弦拿起小铜锁,上面还刻着个小小的“弦”字,她心里一暖。

小太监退出后,主仆俩立刻动手。

锦书负责用碎花布缝食盒的外层布套,沈清弦则拿着细木片拼食盒的框架,还特意把食盒分成了两层,一层装点心,一层装汤碗,中间用木板隔开,免得汤洒出来。

两人忙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暖食盒总算做好了。

沈清弦在布套上绣了朵小小的素心梅,跟暖手炉上的花纹呼应,又把小铜锁挂在盒扣上,掂了掂重量,满意地笑。

“刚好能装两碟点心,一碗汤,提着也不沉。明天就让人给皇上送过去,让他尝尝热点心的滋味。”

第二日清晨,暖食盒刚送出去,传口谕的太监就来了,脸上的笑意比往常更浓。

“沈淑女!陛下今早用了您送的暖食盒里的点心,还是热的!陛下高兴,特意让奴才给您送这个来!”

他说着,从托盘里拿出个小小的锦囊,锦书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颗圆润的东珠,珠子在光下泛着莹白的光,一看就价值不菲。

“陛下说,淑女手巧,这东珠赏淑女,要是想做首饰,就让内务府的人来给您打。或者淑女想自己琢磨,缺什么也只管说。”太监笑着补充,“对了,陛下还说,晚上要来看淑女,让您准备着。”

“什么?皇上要来看娘娘?”锦书吓得手里的锦囊都差点掉了,连忙拉着沈清弦的手,“娘娘!您快准备准备!要不要换件新衣服?要不要梳个好看的发髻?”

沈清弦却没慌,反而笑着拍了拍锦书的手,“慌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

“这次不一样啊……是来看娘娘的!”

“就穿这件素衣挺好,头发也不用特意梳。皇上要是想看浓妆艳抹的,宫里有的是,他来看我,肯定是想看我平常的样子。”

“娘娘—”锦书拉着长音。

“好好,找块干净的布,给我把头发擦擦吧。”

“是!“锦书忙活起来,又把那支羊脂玉簪插在她发髻上,硬是按着她对着铜镜照了照。

素衣衬得她肤色更白,玉簪添了几分雅致,倒比宫里那些浓妆艳抹的妃嫔更显清丽。

傍晚时分。

院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沈清弦深吸一口气,走到门边,刚打开门,就看见皇帝穿着玄色斗篷站在雪地里,身后只跟着王德全,手里还提着个食盒。

“罪妾参见陛下。”沈清弦屈膝行礼,眼角却偷偷瞟了眼王德全手里的食盒。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比往常温和。

王德全走进屋就把食盒放在桌上。

“你做的这盒子确实好用,下午朕让御膳房做了些你爱吃的荷花酥,装在里面,现在还是热的。”

沈清弦打开食盒,果然闻到熟悉的甜香,荷花酥还是热的,酥皮一碰就掉渣。

她拿起一块,却没吃,反而递到皇帝面前。

“陛下先吃,这是我做的盒子装的,陛下得先尝尝。”

朱珩愣了一下,随即接过荷花酥,咬了一口,酥皮的甜香在嘴里化开,他忍不住点头称赞。

“确实好吃,比上次御膳房送的还热乎。”

沈清弦看着他吃,“陛下,我还有个新想法,要是把暖手炉和暖食盒做在一起,做成个‘便携套装’,陛下出门的时候,既能暖手,又能吃热点心,多方便啊!”

皇帝放下荷花酥,看向沈清弦,眼里带着笑意,“最近是怎么了,脑子里有这么多新鲜想法?”

“因为我想让陛下过得舒服点啊。”沈清弦故意歪了歪头,俏皮地眨了眨眼,“毕竟陛下天天处理朝政那么累,要是能有件顺手的小玩意儿,心情也能好点,是不是?”

皇帝看着她的样子,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歪着头,怯生生地看着御花园的梅花,眼里满是星光。

只是现在的她,少了几分怯懦,多了几分灵动,像雪地里的腊梅,清冷又鲜活。

他沉默了片刻。

“明日朕让王德全把院门锁打开,你要是想看雪,就去院子里走走。

不过只能在院子里,别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