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当周质走到张大叔家时,院落里已挤满了人。

低沉的交谈声,帮忙处理丧事的锅碗瓢盆碰撞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沉重粘稠的空气。

张福生是村长,为人厚道,在村里威望极高,此刻在村里的基本都来了,男女老少脸上都写着悲痛和难以置信。

正屋门口,张宇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周质。

他眼眶泛红,像是哭过,朝周质用力挥了挥手,示意他直接进屋。

周质喉咙发紧,艰难地向周围熟悉的面孔点头致意,他挤过人群,迈入正屋的门槛。

一股更浓重,更冰冷的死亡气息混杂着香烛纸钱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昏暗的光线下,一口漆黑的棺材停放在屋子中央。

惨白的灵幡无风自动,烛火在供桌上一明一暗地跳跃,映照着遗像上张福生那张熟悉的脸。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张宇迎上来,声音沙哑:“小质…回来了。”

他重重地拍了拍周质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种寻求支撑的虚弱。

“我爹…他…太突然了…到现在,我都没有反应过来…”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茫然和痛苦。

周质鼻尖一酸,压下翻涌的悲痛:“宇哥…到底发生了什么,张叔怎么会那么突然…” 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

张宇的目光看向了棺材,眼神却变得有些复杂和凝重。

他引着周质走向棺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困惑:

“小质…我爸他…走得很怪,不是病,也不像意外…倒像是…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句话让周质感一丝不解。

两人停在棺椁旁,张宇深吸一口气,示意周质看。

周质缓缓俯身,目光投向棺内。

张福生静静地躺在里面,穿着寿衣,面容经过整理,依稀还是周质记忆中的模样。

然而,就在那平静的面容之上,嘴角却凝固着一个无声的,带着诡异的笑容!

周质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笑容…这笑容不正与他噩梦中所见如出一辙?!

他猛地抬头看向张宇,瞳孔里充满了惊骇和寻求答案的迫切。

张宇痛苦地别开脸,摇了摇头,声音干涩:“…先吃点东西吧,你赶了一天路,这事…说来话长,太…太邪门了。”

他显然不愿,或者说不敢在此刻深谈父亲脸上那抹挥之不去的诡笑。

简单的晚饭味同嚼蜡。

入夜,帮忙的村民渐渐散去,只留下几个壮年的汉子在院里低声打牌守夜。

灵堂内只剩下张宇和周质,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在墙壁上,摇曳不定,显得几分阴森。

沉默被张宇打破,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灵堂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恐惧:

“其实,我半个月前就回来了,是我妈打电话让我回来的,她说,大概一个月前,就发现我爸不对劲了。”

“一个月前?”周质心中警铃大作,这个时间点!

噩梦的开始,齐羽的失踪,怎么会如此巧合地重叠?!

张宇没注意到周质的异样,依旧说道:“起初只是偶尔,我妈说他有时会一个人对着墙角,或者空荡荡的地方,嘴里嘀嘀咕咕,像在跟谁说话,但听不清内容。问他,他就说没事,晃神了。我妈也没太在意,毕竟年纪大了。可后来…”

张宇的声音抖了一下,“越来越频繁,眼神发直,喊他好几声才回过神,直到…直到大概半个月前,我妈半夜起来,发现…发现我爸根本没睡。”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勇气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坐在炕上,仰着头,对着黑漆漆的房顶…无声地笑! 咧着嘴,眼睛瞪得老大,就那么笑着…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妈说,那场景…能把人活活吓死!她当时腿都软了,第二天天没亮就哭着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来。”

“我回来第一件事就带他去了医院,里里外外查了个遍。”张宇疲惫地抹了把脸。

“结果…什么毛病都没有!医生说可能是精神压力大,开了点安神的药,可那药…屁用没有!” 他的语气带着绝望的愤怒。

“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大部分时候就那么呆呆的,眼神空洞,然后…就开始笑。

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皮笑肉不笑,阴森森的,最后几天,几乎是醒着就在笑,那笑声…听得人心里发毛。” 张宇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那…张大叔他…”周质艰难地开口,想知道死亡的具体情形。

“昨天…下午。”张宇的眼神变得复杂,有悲伤,有恐惧,“他突然就…清醒了,跟以前一模一样!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力气大得吓人,死死盯着我,说——

张宇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地重复,“快让周质回来!”

“然后…然后他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再也没醒过来。”

张宇的声音低了下去,“脸上…就是你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

“快让我回来…”周质疑惑的喃喃自语。

昨天的梦境,张大叔走进自己家老屋的画面,瞬间无比清晰地冲击着他的脑海!

“宇哥,张大叔出事前…大概一个月前,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地方?或者…遇到过什么怪人?”周质刻意的询问。

张宇皱着眉努力回忆:“特别的地方…好像没有,就是…听村尾李婶说,我爸开始不对劲的前一天晚上,她是看见我爸从村尾那边回来的,当时天都擦黑了,他走得挺快,好像还有点心神不宁的样子…”

“村尾?!” 周质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村尾…那正是他家所在的位置,难道昨晚的梦…不是虚幻,而是某种…暗示?!

“那…没请人来看看吗?王先生?”周质追问。

王先生是隔壁村有名的阴阳先生,红白喜事,驱邪安宅都少不了他。

“请了!”张宇苦笑,“王先生来了好几趟,又是画符又是念咒,围着我家转,也去村尾看了。

可他说‘怪,太怪了!啥也瞅不出来,可这邪乎劲儿又实实在在地缠着人!’他最后也束手无策,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事儿。”

灵堂内陷入死寂,只有蜡烛燃烧的细微声响。

张福生最后的清醒和遗言,脸上的诡笑,梦中的场景,似乎指向自己的家。

王先生的束手无策,这一切离奇的事,不能说中邪,更像是一种无法理解,无法破解的诅咒。

“宇哥,今晚我也留下,给张大叔守灵吧。”周质说道。

张宇疲惫地点点头,没有拒绝。

周质看着摇曳的烛光,张大叔那凝固的诡异笑容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注视着他。

他心中的念头无比清晰,带着冰冷的寒意:家里!那里,或许有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