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还沉在墨蓝色的底子里,启明星孤零零地悬在东边,清冷的光勉强勾出院子模糊的轮廓。

苏可欣就摸黑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挪下炕,心里憋着一股劲儿:今天非得给张晨宸做顿早饭不可!

炕的外面,张晨宸睡得沉。

昨晚他害怕自己做什么事,会吓到自己的小媳妇,等苏可欣睡下后,说了一声出了门,来到后山,背起昨天晚上打到的猎物,摸黑去了邻村黑市头子“胡须勇”马超那儿。

折腾到下半夜才揣着换来的钱和票回来,此刻睡得正实,苏可欣替他掖了掖被角,踮着脚尖溜了出去。

厨房里黑黢黢的。

苏可欣把厨房的帘子掀起了,微弱的光亮映着空荡荡的灶台和角落里堆放的柴火。

她站在灶前,有点懵:该做什么?对,生火!她看向那堆柴火,干树枝、玉米秆、还有些劈好的木块,杂乱地堆着。

思考了一下,她动了。

弯腰抱起一大捧干柴,一股脑儿全塞进了黑乎乎的灶膛口,塞得满满当当,几乎堵死。

然后拿起火柴盒,抽出一根,学着记忆里张晨宸的样子,用力在盒侧一划“咝啦——!”刺耳的声音和骤然爆开的火光在寂静的黎明里格外吓人。

苏可欣猛地一个激灵,手一抖,那根燃着的火柴头朝下,直直掉进了旁边散落的干玉米叶堆里!

几点橘红的火星瞬间溅开,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叶尖,一小股呛人的青烟“嗤”地冒了起来!

“啊!” 苏可欣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手忙脚乱地抓起旁边一根粗点的木柴,也顾不上害怕了,对着那簇冒烟的地方就是一顿没头没脑地乱拍乱打!

火星子被拍得四溅,有些沾到她的裤脚,吓得她跳脚,直到把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拍灭,青烟也散尽了,她才靠着冰冷的灶台壁,大口大口喘着气,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她拍了拍自己傲人的胸脯,呢喃道:“刚才……差点把整个柴火堆点着了!”

惊魂甫定,她不死心,又跟那塞得严严实实的灶膛较上了劲,蹲在灶口,用火钳想把里面的柴火掏松些,重新划火柴去点。

可无论她怎么调整柴火的位置,那火柴要么点不着,要么刚凑近,火苗就挣扎两下,噗地灭了,只留下一缕呛人的黑烟。

几番折腾下来,灶膛口被她扒拉得一片狼藉,灰烬和碎柴散落一地,额角沁出了汗,几缕发丝粘在颊边,脸上更是左一道右一道蹭满了黑灰,像只偷吃灶糖的小花猫。

泄气地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小板凳上,看着黑洞洞的灶膛,一股挫败感涌了上来。

炕上,张晨宸在睡梦里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搭——空的!触手一片冰凉!

他猛地睁开眼,浓黑的睫毛在昏暗的光线下颤动了一下。意识瞬间回笼,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又伸手在旁边仔细地摸了两下,确认了——没人!

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猛地一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攫住了他:她走了?

念头一起,他几乎是弹坐起来,赤着脚就跳下了炕,连鞋都顾不上穿,一把拉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厨房里有微弱的灯光和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几步就冲到厨房门口,此时的苏可欣背对着他,正蹲在灶台前,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手里还捏着根火钳,对着塞满柴火的灶膛口,像是在攻克什么世纪难题。

她头发有点乱,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那截雪白的手臂上沾着黑灰,侧脸上更是左一道右一道,滑稽又可怜。

张晨宸紧绷的心弦“啪”地松了,一股想笑的冲动直冲喉咙,赶紧死死抿住嘴唇,把笑意压下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带着刚醒的沙哑和疑惑:“怎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蹲着的苏可欣浑身一哆嗦,猛地扭头,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平衡,惊呼着就往后倒去!

“啊——!”

“小心!” 张晨宸瞳孔一缩,一个箭步冲过去,大手疾伸!

可惜还是慢了一瞬,苏可欣的手肘和手臂外侧,“嗤啦”一声,重重地刮过旁边堆放的、带着毛刺的干柴堆!

“嘶——疼!” 苏可欣被张晨宸及时扶住肩膀才没完全摔倒,但手臂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让她瞬间皱紧了小脸,眼泪都快出来了。

张晨宸把她扶稳,借着昏暗的光,一眼就看见她左小臂外侧,被粗糙的柴枝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鲜红的血珠正从破皮处争先恐后地渗出来,在白嫩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得缩紧。

二话不说,弯腰,手臂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就把人稳稳地打横抱了起来。

动作轻得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靠墙那张唯一的、带着凉意的木椅子上。

“你等着,别动。”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转身就快步冲回卧室,翻箱倒柜找出那个小小的红药水瓶和一小团干净的棉花。

他点着了煤油灯,蹲在苏可欣面前,高大的身影几乎把她笼罩住。

拧开瓶盖,用棉花蘸了点暗红色的药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手臂的伤口上。

药水刺激得伤口更疼,苏可欣忍不住“嘶”地吸了口凉气,小脸皱成一团。

张晨宸几乎是下意识地,对着那涂了药水的伤口,微微嘟起嘴,轻轻地、柔柔地吹着气,温热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口,带来一丝奇异的、带着安抚的凉意。

看着他专注又笨拙地给自己吹气的样子,看着他紧锁的眉头里藏不住的心疼,苏可欣心里那点因为点不着火而积攒的委屈,加上刚才刮伤的疼痛和惊吓,还有对自己笨手笨脚的懊恼,猛地混合成一股酸涩的洪流,直冲眼眶。

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滚落下来,“啪嗒”、“啪嗒”,正好砸在张晨宸还沾着点煤灰的结实小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