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看清来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九…九帝卿殿下！小的叩见帝卿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店内其他客人也慌忙跟着行礼，头都不敢抬。
妘峥眼皮微微一颤，随即恢复沉静。
梅亭玉则是警铃大作，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九帝卿……他想起自己成婚前听到的小道流言，妻主和九帝卿似乎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过往。
容柒柒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在后边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
只见九帝卿的目光掠过跪倒的众人，最终精准落在妘峥身上。
“妘大人，别来无恙否？”
妘峥微微躬身，行了个标准的臣子礼，“臣妘峥，参见九帝卿殿下，殿下金安。劳殿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九帝卿的嗓音慵懒好听，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看来妘大人如今的日子……倒是过得颇为惬意滋润。”
妘峥动了动嘴唇，正想回话，
却见那宫装美人眼波流转，挑剔地审视起了自家夫郎，
“这位想必就是让妘大人甘愿收心，捧在心尖上的梅氏吧？倒是……姿色尚可。想不到风流如妘大人，最后竟寻了这么一位安顿下来。”
他这话什么意思！暗讽自己上不得台面吗？！
梅亭玉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
他正想不管不顾上前理论，手腕却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拽住。
整个人被妘峥利落拉回身后。
“殿下言重了。”妘峥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梅氏并非臣随意安顿之所。臣与他自幼定下婚约，乃是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名正言顺。成家立业，护佑内室，是为人妻主应尽之责，亦是臣之本分。”
九帝卿袖中素手几不可察蜷缩了一下。
母父之命，媒妁之言……好一个名正言顺！当年那些浓烈的情愫，在这八个字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落在梅亭玉方才挑选的几件首饰，“妘大人倒是尽职尽责。只是……”
他话锋一转，矛头直指梅亭玉，讥诮道，“这几件首饰，看着可不便宜。妘大人为官清廉，两袖清风，京中谁人不知？梅室身为内眷，不知体恤妻主辛苦，反倒在此挥霍无度，岂不是让妘大人为难？”
这话诛心至极。
梅亭玉哪里受得了这个。
他气得眼圈都红了，若非妘峥挡着，简直要跳起来，“你……我没有！妻主她、她愿意给我买的！你凭什么说我挥霍！”
九帝卿轻哼一声，姿态愈发高高在上，带着施舍般的怜悯。
“本宫是不懂。本宫不过是心疼妘大人。罢了，看在妘大人面上，这几件小玩意儿，权当本宫送与你的见面礼好了，免得妘大人破费。”
他抬手示意随侍去拿首饰。
“谁要你的东西！”梅亭玉彻底炸毛了，“我有妻主！妻主会给我买！才不要你假好心！”
他紧紧抓住妘峥的衣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
“殿下厚意，臣心领了。”
妘峥轻叹一声，拍了拍夫郎紧抓自己衣袖的手以示安抚。
她转向店家，语气不容置喙，“结账。”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略显陈旧的荷包，数出里边备好的银子。
“店家数数，是否够了？”
店家哪敢说不够，连声道：“够了够了！多谢妘大人！”连忙手脚麻利将首饰包好。
九帝卿看着妘峥对夫郎无声的维护，只觉心口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
她宁愿自己拮据，也要维护那个不懂事男人的颜面！
但他今日的主要目的不是这个。
命宫男侍卫清场后，九帝卿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酸楚。
上前一步低声道，“妘峥，今日本宫…我来找你，是想和你见最后一面。”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我……要远嫁他国了，此生恐难再见。临行前，只想寻个清静地方，与你说几句话，权当道别。”
妘峥眉头微蹙。
和皇男私下见面，于礼不合，更会惹来非议……
她下意识想拒绝。
九帝卿见她神色有变，急急解释：“妘峥，我用性命担保会打点好一切，不让你难做的！”
他向来高傲的颈项轻轻弯下，露出一截脆弱的雪白。
神色间竟是从未有过的卑微哀求，“就当我求你了，妘峥。旧日情分，你当真半分不念了吗？”
昔日目下无尘的帝卿，为了她，第一次低下了尊贵的头颅。
妘峥微微抿唇。
她深知九帝卿骨子里的骄傲，若非情非得已，他绝不会如此。
或许，这次真的是……
“妻主！”梅亭玉一听慌了，什么委屈都顾不上了，紧紧抱住妘峥的手臂，像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兽，“不要去！不要去好不好？他……他都要嫁人了还找你做什么？我们回家吧妻主……”
他仰着小脸，眼圈红红的，可怜巴巴的不行。
容柒柒也不禁攥紧了袖内的帕子，手心全是汗。
他是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可看着心上人可能要去赴另一个男人的约，心也揪紧了。
九帝卿看着梅亭玉那副依恋的模样，心头的忮火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
但他强忍着，只用那双蕴着无尽哀愁的眸子定定望着，等待她最后的裁决。
妘峥终究无法做到完全的铁石心肠。
毕竟……那也曾是年少时一段难以磨灭的悸动。
她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好。”妘峥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殿下选地方，臣稍后便到。”
九帝卿眼中瞬间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亮，“妘峥，我会一直等你。”
仿佛怕她反悔，他转身带着侍从离开了首饰铺子。
妘峥转过身，看着自家夫郎红彤彤的眼睛，无奈叹了口气。
低下头，放柔了声音去哄他，“你也听到，他就要走了。妻主只是和他见最后一面，做个了断。”
她取出一支最精致的玉簪，给自家夫郎戴上，“别听他的，你很漂亮。妻主也不是没有银子，妻主只是希望你过得开心。”
梅亭玉抱住了她劲瘦的腰，吸了吸鼻子，憋了好久，终是闷闷道，“……早知道今日不来买首饰了，真晦气。”
妘峥倒是被逗笑了，“是吗？那你把簪子还给我，我退回去。”
“不行！”梅亭玉马上一跺脚。
随后反应过来，轻轻捶了她一下，声音低不可闻，“……那你早点回来。”
“会的。”妘峥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湿意，承诺道。
随后掏出荷包，递给在一旁眼神复杂的小男儿，“柒柒，你带哥哥去成衣铺子，挑几身时兴的衣裳料子，给你自己也多做几身。今日让你们受惊了，不用省银子，只管挑喜欢的。”
容柒柒喉结动了动，终究说不出任何挽留的话，接过了荷包。
上面还残留着妘峥的体温。
他轻轻点头，低声道：“是。嫂嫂…早些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