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以及沈清言冷漠的吩咐:“伺候公主起身。”
一整日,我打起十二分精神,扮演着昭阳。
我对着沈清言背影露出痴缠又委屈的眼神;我在下人面前故意提及昨夜“驸马的温柔”,羞怯又得意;我甚至对着宫中送来赏赐的太监,天真地问皇帝兄长何时来看我……
我能感受到沈清言那冰冷的厌恶底下,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与鄙夷。他大约觉得我依旧那个蠢不可及、满脑子情爱的草包,丝毫未察觉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
晌午平安度过。
下午,我借口脚踝扭伤(这倒不是假的),窝在房里未曾出门。
黄昏时分,公主府外来了一批陌生的“工匠”,说是奉命修缮隔壁府邸的围墙。
我知道,那是萧衍的人。他把我放在了眼皮子底下监视,也……保护。
夜晚再次降临。
我躺在床上,屏息听着身旁沈清言均匀却疏离的呼吸声。
确定他睡熟后,我再一次,悄无声息地爬了起来。
脚踝还在痛,但我顾不上了。
熟门熟路地钻过狗洞,走到摄政王府那扇漆黑的角门前。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仿佛早已料到我的到来。
白日的那个嬷嬷沉默地引着我,再次走向书房。
书房内灯烛通明,萧衍仍在伏案处理公文。玄色朝服已换下,着一身深墨常服,少了几分朝堂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慵懒,但那通身的压迫感却丝毫未减。
他没抬头,只指了指旁边小几上的一碟点心。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或许以为我是饿极了跑来讨食的。
“我不是……”话出口,才觉得干涩。
他终于抬眸,看了我一眼。
“那来做什么?”
我攥紧衣角,走到书案前,隔着一盏昏黄的灯火,看着他。
“我怕。”这两个字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依赖。白日的强装镇定在此刻夜深人静、面对这个唯一能掌控我生死的人时,土崩瓦解。
他放下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里,烛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
“怕死?”
“怕死得不明不白。”我纠正道,声音低却清晰,“怕死了……也无人记得真正的昭阳。”
他静默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烛火噼啪一声爆了个灯花。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
“那就活下去。”
“用尽你所有的心思、手段、不甘和怨恨,活下去。”
“让那些想让你死的人,好好看着——”
“你是怎么,活得比他们都痛快。”
他的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刃,刮过耳膜,留下战栗的余韵。
活下去。
用尽所有。
我望着他隐在烛火阴影里的侧脸,那双墨眸深处仿佛有幽焰跳动,不是温暖,而是能焚毁一切的冷火。一股奇异的勇气,混着更深的恐惧,从我脚底窜起。
从那一夜起,我过上了双面人生。
白日,我是公主府里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可笑又可悲的昭阳公主。
我变本加厉地缠着沈清言。他看书,我便“红袖添香”,笨手笨脚地打翻砚台,污了他珍爱的古籍;他练字,我便在一旁痴迷赞叹,声音甜得发腻,内容空洞愚蠢;他若出门,我便提着食盒等在府门,不顾旁人目光,高声诉说着“亲手为他熬制羹汤”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