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十年前,那个雨水特别多的春天,苏家村仿佛被雨水浸透了一般,湿漉漉的。然而,与这潮湿的氛围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里的老槐树却开得异常繁盛。洁白如雪的花朵挂满枝头,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那浓郁的香气仿佛能让人沉醉其中。

村里的人们都纷纷议论着,说这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今年会有一个丰收的好年景。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这竟然是一场噩梦的开端。

那天傍晚,苏老郎中背着他那有些陈旧的药箱,缓缓地从县里走回来。他已经六十五岁了,须发皆白,但精神却异常矍铄,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亮得让人有些吃惊。

当他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凝视着树下那滩暗红色的痕迹,似乎发现了什么异常。

"苏大夫回来啦?"这时,路过的张屠户热情地向他打了个招呼,"您老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苏老郎中并没有回应张屠户的问候,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滩暗红色的痕迹吸引住了。他缓缓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蘸了一点那红色的痕迹,然后放在鼻尖闻了闻。

就在那一瞬间,苏老郎中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他的身体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就今儿个早上。"张屠户挠挠头,"我媳妇还说,这花开得这么好,树下怎么有血?"

"不是血。"苏老郎中站起身,声音低沉,"是树浆。"

张屠户愣住了:"树浆?槐树浆不是白色的吗?"

苏老郎中没再解释,匆匆往家走。路过赵三家时,听见里面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他推门进去,只见赵三媳妇抱着三岁的小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三蹲在墙角,脸色铁青。

"怎么了?"苏老郎中问道。

"二丫...二丫不行了..."赵三媳妇抬起泪眼,"昨儿个还好好的,今早突然发高烧,嘴里直说胡话..."

苏老郎中快步走到炕边,只见小女孩面色惨白,嘴唇却呈现出诡异的紫黑色,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他掀开孩子的眼皮,瞳孔已经涣散,眼白上布满血丝,像蛛网般蔓延。

"什么时候开始的?"苏老郎中的声音有些发紧。

"昨儿个傍晚。"赵三媳妇抽泣着,"她在后山玩,回来就说头疼..."

苏老郎中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孩子指尖轻轻一刺。血珠冒出来,竟是紫黑色的,滴在碗里像油珠般浮在水面,久久不散。

“快去把村里人都叫来!”苏老郎中的声音如洪钟一般,异常严肃,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的灾难即将降临,“要出大事了!”那天晚上,苏老郎中家的灯亮了一整夜,宛如一颗璀璨的明星,在漆黑的夜空中独自闪耀。村里陆续又有五户人家的孩子出现了同样的症状,这些孩子都在三到十岁之间,症状如出一辙: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血液变得如墨一般漆黑。

苏老郎中翻遍了祖传的医书,犹如在知识的海洋中苦苦寻觅,最后在一本发黄的《奇症辑要》中找到了相关记载:“同治十三年,西沟爆发了一场可怕的瘟疫,死者多达七十二人,皆被葬于乱葬岗。次年春天,乱葬岗上竟然生出了奇异的莲花,花色如血,夜晚还会传来阵阵哭嚎声……”

他猛地合上书本,手指微微发抖,仿佛那书中记载的恐怖场景就在眼前。西沟离苏家村不过十里之遥,那场瘟疫已经过去近百年,难道它又要卷土重来了吗?天亮时分,第一个孩子不幸离世。是赵三家的二丫,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在临终前,突然睁开了眼睛,瞳孔变成了墨绿色,如两颗诡异的宝石,嘴角溢出黑色的液体,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黑血,溅在墙上,竟然形成了一朵如泣如诉的莲花形状。

苏老郎中站在那面墙前,久久沉默不语,宛如一座雕塑。那朵莲花图案渐渐干涸,变成了暗红色,花瓣边缘却诡异地微微颤动着,仿佛拥有了生命一般,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爹,这到底是什么?”年轻的苏父,也就是苏砚的父亲,满脸惊恐地问道。“这不是病。”苏老郎中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这是煞。”

接下来的三天,村里陆续死了七个孩子。每个孩子死前都会吐出黑血,在墙上或地上形成莲花图案。更可怕的是,死去的孩子尸体很快腐烂,散发出一种奇异的甜腥味,引来成群的乌鸦在村子上空盘旋。

第四天夜里,苏老郎中带着儿子和几个壮年村民去了西沟乱葬岗。月光下,乱葬岗上竟真的开满了血红色的莲花,花瓣肥厚如肉,花心处渗出暗红色液体,像血又像蜜。

"挖。"苏老郎中指着莲花最密集的地方。

村民们战战兢兢地开始挖掘,挖到三尺深时,铁锹碰到了硬物。清理开泥土,露出一具小小的棺材,棺木已经腐烂,里面是一具孩童的骸骨,骨头呈灰白色,上面布满细小的孔洞。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骸骨周围缠绕着无数黑色丝线,像植物的根须又像动物的毛发,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果然如此。"苏老郎中长叹一声,"当年那场瘟疫,根本不是病..."

苏老郎中告诉村民,这不是普通的瘟疫,而是一种古老的邪物作祟。百年前西沟那场瘟疫,死者被匆匆埋在乱葬岗,怨气不散,与地下的某种东西结合,形成了这种诡异的"莲煞"。

"它靠吸食活人生气为食,尤其喜欢孩童的纯阳之气。"苏老郎中解释道,"每吸食一个,力量就强一分。百年前它被暂时镇压,如今封印松动,它又苏醒了。"

村民们惊恐万分,问该怎么办。苏老郎中沉思良久,说只能暂时封印,无法根除。

当晚,他带着七个属龙的壮年男子,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在乱葬岗埋下七块特制的骨头。那些骨头来自一只活了二十年的黑狗,上面刻着镇邪符文,用朱砂和黑狗血浸泡了七天七夜。

埋骨仪式结束后,乱葬岗上的血莲一夜之间全部枯萎。村里再没有新的孩子发病,瘟疫似乎被控制住了。

但苏老郎中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临死前,他把儿子叫到床前,交给他一个木匣子:"那东西只是睡着了,总有醒的一天。到时候,按书里写的做..."

四、平静十年

十年过去,苏家村恢复了平静。苏父继承了父亲的医术,成为村里受人尊敬的郎中。苏砚从小跟着父亲学医认药,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经能独自上山采药,处理一些常见病症。

惊蛰前三日,苏砚跟着父亲上山采药。往年这时候,山上已经开始有早春的草药发芽,但今年却异常安静,连鸟叫声都稀少。

"爹,您看这溪水。"苏砚突然指着脚边的小溪。

溪水浑浊不堪,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白沫,像煮开的米汤般咕嘟翻滚。更诡异的是,溪水中央聚集着密密麻麻的黑虫,那些指甲盖大小的虫子竟在水面拼出半朵残缺的莲花形状。

苏父脸色骤变,拉着儿子快步离开:"别碰那水!"

回村的路上,他们遇到了惊慌失措的赵三。他的女儿二丫,也就是当年死去那个二丫的妹妹,在后山捡了块绣着莲花的蓝布帕子后突发怪病,症状与十年前如出一辙。

苏父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祖父的预言应验了——那个东西,醒了。

当晚,苏家药圃里的草药被尽数拔起,泥土里留下诡异的狼爪印和灰黑色绒毛。苏父从祖父留下的木匣子里取出医案,上面记载着十年前那场瘟疫的真相和封印方法。

"七块镇墓骨..."苏父的手指在书页上颤抖,"埋在西沟乱葬岗的七个方位,组成北斗七星阵..."

第二天清晨,村东头的老槐树无端开裂,树心渗出青黑色的胶状物。几个顽童闻了气味后昏厥,掌心都浮现出淡红色的莲印。苏父从树洞里掏出七块骨头,正是当年埋下的镇墓骨,如今竟被某种力量聚集到了这里。

"烧了。"苏父果断道。

"不可!"村里的老瞎子突然喊道,"这是镇墓骨!当年你祖父埋的,动不得啊!"

但为时已晚,骨头在火焰中发出凄厉的尖叫,灰烬变成黑虫钻入地下。苏父知道,封印已经被彻底破坏。

回到药铺,苏砚正在临摹一株诡异的草药,叶底的白毛竟在纸上蠕动。苏父一把火烧了画纸,灰烬中飘出与药圃里相同的灰毛。

这时赵三冲进来,说二丫快不行了。苏父赶去时,二丫喷出的黑血在墙上形成一朵盛开的血莲,花瓣红得刺眼。

窗外的狼嚎越来越近,苏砚望着那朵妖异的血莲,突然明白祖父的话——有些东西不是睡着了,只是在等一个醒来的时机。

而现在,它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