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本是江南最落魄的穷书生,连赶考盘缠都是你给的。

你笑着在我掌心画圈:“若高中,莫负我。”

后来金榜题名日,我骑马游街,却见你被捆了双手站在妓院拍卖台上。

老鸨高声叫卖你的初夜权,富商们对着你的脸掷碎银。

我策马直接撞进青楼,在你惊愕的目光中砸下全部身家。

“谁敢碰我娘子——”我撕碎官袍露出里边你缝的破旧内衫,「我就用命参他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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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姓陈,叫陈延,字敬之。这名儿是我那早死的爹翻烂了一本破书取的,敬之敬之,敬天敬地敬圣人,可这世道,没银子,狗都不敬你。

我就是江南那块地上最穿不起裤子的穷书生,家徒四壁,饿得前胸贴后背,唯一的体面是那件浆洗得发白、补丁摞补丁的青衫,还有肚子里几两或许能换前程的酸墨。

赶考?盘缠在哪?在梦里。

遇见阿拂的那天,苏州河上的风带着股腻人的甜香,混着河底淤泥的腥气。我在卖字摊后头饿得眼冒金星,盘算着是把那支秃了毛的笔当了,还是干脆把自己塞进河里喂鱼。

然后她就来了,穿着一身不像好人家姑娘会穿的嫣红裙子,裙角绣着大朵的缠枝牡丹,金线在落日底下晃人眼。她没施多少粉黛,一张脸清凌凌的,只有唇上点了抹艳色,像雪地里突然绽开的花。

她蹲在我的摊前,指尖点着我那幅无人问津、标价十个铜板的《寒江独钓图》。

“画得真好,”她的声音也好听,清清脆脆,像玉珠子掉进瓷盘里,“可惜,太冷了些。”

我喉咙发干,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一叫。脸上猛地烧起来,恨不得钻地缝。

她却笑了,眼波流转,扫过我饿得发绿的臉:“书生,几天没吃了?”

我羞愤得说不出话。

她站起身,裙摆拂过地面,带起一阵香风:“跟我来。”

我鬼使神差地收了摊,跟在她后面。她领我进了一家街边最普通的小面馆,给我要了碗顶配的鳝丝面,加荷包蛋,还切了一碟卤牛肉。

我吃得狼吞虎咽,眼泪差点掉进面汤里。

她支着下巴看我,忽然问:“你要去京城考状元?”

我噎住了,咳得惊天动地。

她拍我的背,手很软,隔着破青衫,温度烫得惊人。

“盘缠攒够了?”她又问。

我摇头,嘴里塞满了面,羞耻得抬不起头。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推到我面前。打开,里面是些散碎银子和一张折得仔细的银票。

“拿去。”她说得轻描淡写。

我像被针扎了屁股,猛地弹起来:“这如何使得!姑娘,我们素不相识…”

“我叫阿拂。”她打断我,抬起眼,那眼睛亮得惊人,“春风拂槛的拂。现在认识了。”

她拿起那块最小的碎银子,掂了掂,又放下,然后忽然拉起我的手,用她那根葱白似的食指,在我因为常年握笔而长满薄茧的掌心,轻轻地画了一个圈。

酥酥的,麻麻的,像过电。

我浑身僵住,血全往头顶冲。

她歪着头看我,嘴角噙着笑,那笑里有点狡黠,有点苦涩,还有点我那时看不懂的东西。

“陈敬之,”她唤我的字,声音轻得像羽毛搔过心尖,“若高中,莫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