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攥紧了那包沉甸甸的银钱，像是攥着我那条贱命和全部的前程，喉咙堵得厉害，只会笨拙地重复：“不负你。阿拂，绝不负你。”
她笑了，是真心的笑，眼儿弯弯：“快吃吧，面要坨了。”
离开苏州那天，细雨靡靡，她来送我，又塞给我一包刚出炉的桂花糕。船要开了，我站在船头，看她撑着一把油纸伞，站在蒙蒙烟雨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天地间一个模糊的红点。
我怀里揣着她给的银子，还有她偷偷塞进来的一件她亲手缝的棉布内衫，心口烫得厉害。
那之后，我憋着一口气，玩命地读。困了就用冷水浇头，饿了就啃干硬的馍，想起她，就像有团火在烧着五脏六腑。我不能负她，我得给她挣个诰命，凤冠霞帔，让她离开那见鬼的地方，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
放榜那天，我的名字，陈延，赫然写在最前头。
状元及第，御笔亲点。
骑在高头大马上，戴着红花，穿着翰林院赐下的官袍，游街夸官。长安街两侧人山人海，欢呼震天。我听着那些喧闹，看着那些羡慕或嫉妒的脸，手心却只记得她画那个圈的触感。
阿拂，你看到了吗？我中了。我来接你了。
队伍经过平康坊，那一片是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丝竹乱耳，胭脂香气混在风里，腻得人头晕。我本能地想策马快些离开这污秽地。
却忽然，前面一阵极其刺耳的喧哗盖过了所有喜庆。
“都来看看嘞！醉春楼新到的江南雏儿！真正的绝色！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儿个拍卖初夜权，价高者得！各位老爷，机会难得啊！”
我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毒蝎子尾针扎了一下。江南…雏儿…
我猛地勒住马缰，循着那嘶哑的叫卖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那家装饰得俗艳奢华的“醉春楼”前，搭起了一个高台。几个彪形大汉围着，台子正中央，一个穿着单薄白衣的女子被反绑着双手，低着头，墨黑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脸。
老鸨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唾沫横飞地指着那女子叫卖。
台下，围着一群脑满肠肥、眼神淫邪的富商豪客，嘻嘻哈哈地对着台上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抓起桌上的碎银子和铜板，轻佻地往她身上、脸上扔。
“抬头啊！让小爷看看脸！”
“身材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脸盘儿咋样！”
“我出十两！”
“二十两！”
银钱砸在她身上，发出轻微的闷响，她猛地颤抖了一下，像风中无所依凭的落叶。
一阵风吹过，拂开她颊边的乱发。
露出了半张惨白却熟悉至极的侧脸。
轰——！
我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全身的血瞬间冷透，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沸腾起来！
阿拂？！
那是我的阿拂？！那个在苏州河边给我买面、笑着在我掌心画圈的阿拂？！那个让我绝不负她的阿拂？！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苏州吗？！她怎么会被人像货物一样捆绑着，站在这里被拍卖？！被那些腌臜的目光凌迟，被那些臭钱侮辱？！
老鸨还在兴奋地喊价：“王员外出五十两！还有没有更高的？李老爷六十两！好！”
“一百两！”一个穿着金钱袍的胖子高声喊道，嘴里镶着颗金牙，闪着恶心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