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一整天都有点魂不守舍。她坐在办公室里打开电脑,屏幕上是一堆需要审核的素材。她照常写邮件、回消息、改一个不太重要的标点,脑子里却反复回到那只抬起的手。午休时,她去了天台,天台上风比楼顶更冲,灰在光里飞,她眯着眼往下看,车流像油里煎着的芝麻。她把手机举起来,又放下。她想到晚上要和唐湫一起拍,再确认一次。她甚至列了个简单的步骤,像一份拍摄清单:换角度、固定云台、取同一阳台、同时开手机直播、保留时间码。她把这行字发给唐湫,对方回一个大拇指。
晚上七点半,风低了一点,天边有一条薄得发紫的云。她把无人机拿到楼顶时,唐湫已经坐在台阶上,抱着腿,脚边一瓶矿泉水,见到她就挥手:“导演,开机。”
“别乱叫。”她笑了一下,把设备展开,“今晚搞清楚。”
“搞清楚什么?”
“到底谁在那儿。”她朝阳台那一侧努努嘴。
唐湫也看了一眼,耸耸肩:“先飞。”
她把无人机抬起来,像昨天一样先做了几组热身的移动,再让它贴向楼体,云台缓缓下压到阳台。与此同时,唐湫拿着她的手机,另一只手把她的脸对着镜头,低声说:“直播开始。地点楼顶。江迟在这。”
她忽然有点紧张,像被点名。她清了清嗓子,呼吸刻意平稳。屏幕离阳台越来越近,玻璃里有细微的反光,帘子不动。她把光圈调小半档,画面暗了一点,轮廓更干净。她和唐湫对视了一下,唐湫做了个“继续”的口型。
无人机的机身在风里轻轻抖,画面里突然出现一道极浅的亮线,从阳台地砖边缘掠过,像水面被什么触了一下。她的手肌肉一紧,差点往回拉。唐湫侧头,正要说话,屏幕里的帘子轻轻一动。下一秒,有一个人影从帘子后站出来。
那个动作熟悉到让人发抖。她知道那个人会先站在阴影里半秒,再向前走一步,靠近护栏。然后抬手,手腕向外翻,指尖展开。镜头里的一切在她脑子里“预演”过。她忽然明白这不是预感,是记忆——她昨夜看过一模一样的画面。
唐湫小声:“我靠。”
她没有回话,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排一排地起。她甚至没敢去看阳台上那张脸,只盯着那只手腕,盯着表带上的那道细长划痕。它在光里闪了一下,像一个小小的信号。
唐湫把手机往她面前一递,镜头里是“江迟在楼顶”,实时的风刮过她的发梢。她盯着两个屏幕,一边是楼顶的她,一边是阳台的她,两个时间、两个位置,在这一个夜晚里对齐。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被风卷开,像被撕开的纸。
阳台上的那个人影挥手了。慢慢抬起,再慢慢放下,动作稳定,像一个被演练过无数次的合图标志。她同时在心里听见自己最小的时候在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之前,那种心脏挤在嗓子眼里的声音。
她停机。无人机在空中悬停,电机无声地震,发出一个颤抖的、逼近耳膜的频率。她用力把摇杆往回拨,机身退开阳台。唐湫忍不住追问:“这怎么解释?”
“别问。”她喉咙发紧,声音低,“先降。”
无人机落地,她蹲下关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指尖沾了一点风吹来的冷汗。唐湫把手机塞回她手里:“回放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