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落在他侧脸，明明灭灭。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转头看向我，眼神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深切的柔软。
「高二暑假，图书馆旧楼拐角。」他声音很低，却清晰，「她踮着脚帮我拿最顶层的书，没站稳，我扶住她……然后就亲到了。」
他顿了顿，唇角牵起一点极淡却真实的弧度：「她吓坏了，手里的《傲慢与偏见》砸在我脚上，跑了三天没理我。」
全场爆笑。
我却如坠冰窟。
高二暑假？
图书馆旧楼？
《傲慢与偏见》？
那是我和他之间，真实发生过的、我曾视若珍宝的初吻记忆。
每一个细节都对得上。
可为什么……他此刻回忆的神情，那样专注而温柔，仿佛透过时光凝视的，确确实实是我？
不是透过我在看别人。
他眼底那瞬间的恍惚和真挚，骗不了人。
巨大的混乱攫住我。
替身的阴影尚未散去，这突如其来的、指向明确的柔软，却像一道裂痕，骤然劈开了我所有的认定。
他到底，透过我在看谁？
那份他穷尽手段也要得到的「沈家秘密」，又和我，或者说，和「我们」的过去，有什么关联？
我看着他被灯光勾勒的轮廓，第一次彻底迷失在这场虚实交织的梦境里。
4
梦境再真实，也有些东西无法复刻。
比如苏妍煮咖啡时总会多加的那点肉桂粉，和她恨铁不成钢时戳我额头的力道。
「沈念初！你就打算天天跟着雷承泽屁股后面转，把他当全世界了？」她把马克杯「咚」地放在我面前，热气腾腾，「你以前画设计图时眼睛里的光呢？被狗吃了？」
我捧着杯子，肉桂的暖香钻进鼻腔，莫名眼眶一热。
只有她知道，珠宝设计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唯一能完全掌控、并能赋予我价值的东西。
「都是假的，妍妍，」我声音发涩，「在这里努力，有什么意义？」
「意义？」她猛地坐下，直视我的眼睛，「就算是一场梦，你是谁，你为自己做了什么，这才是真的！别让他把你变成一株只会依附的藤蔓，那比当替身更可悲！」
她的话像一记耳光，抽醒了我。
是啊，就算困在这里，我也不该任由自己迷失。
翻出积灰的素描本和画笔，我深吸一口气，试图抓住那点残存的自我。
笔尖落在纸上，生涩地勾勒。
起初只是杂乱线条，渐渐地，那些深埋于心的形态与灵感开始苏醒。
我设计了一枚胸针。
以破碎的琉璃为基底，用纤细的银丝缠绕、拼接，最终托起一枚不规则的、带着细微冰裂纹的月光石。
我给它取名《弥合》。
几天后，我把完成的设计图随手放在桌上。
雷承泽来找我时，目光扫过那张纸，身形猛地顿住。
他拿起图纸，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尖微微发白。
时间仿佛凝固。
他盯着那枚胸针，眼神骤然深得可怕，像是透过纸面，跌进了某个遥远而幽深的漩涡。
「……碎掉的东西，」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陌生，「还能这样……拼起来吗？」
我没说话。
他像是被魇住了，喃喃低语，又像在问我，又像在问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