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似乎被厚重的空气吞噬,角落的光线格外昏暗,只能勉强辨清摊开的残页上模糊黯淡的墨痕。
那缕奇异的气息源头,似乎就来自其中一张边缘焦黑、画面模糊的残页,上面隐约勾勒着某种曲折盘绕的线条,线条的某个节点位置,墨色似乎比别处深浓一点?像一个被岁月遗忘的坐标。
离那张残页越来越近,那清冽如雪又甘甜如幻的气息也愈发清晰,丝丝缕缕,缠绕着她的呼吸。
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攫住了她。她不由自主地再次伸手摸向帆布包,指尖掠过冰冷的瓶壁,想要捕捉这绝无仅有的气息。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只厚壁玻璃瓶的刹那,身体重心似乎微妙地偏移了一瞬,也许是脚下微滑,也许仅仅是那股奇异气息带来的短暂眩晕。
她的指尖,带着探求的本能,却意外地、极其轻微地擦过了那张古老残页的边缘。
时间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那张焦黑的残页,那个墨色深浓的节点,骤然爆发出一股无声的、却足以扭曲视界的强光!
那光芒并非炽热,反而带着一种吞噬一切的冰冷和寂静,瞬间将幽暗的角落照得如同白昼。苏棠感到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身体,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她狠狠拽入沸腾的漩涡中心。
视野里只剩下刺目的白,紧接着是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黑暗。帆布包从肩头滑落,里面装着无数气息珍宝的玻璃瓶相互碰撞,发出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碎裂的声响,散落进那片吞噬一切的虚空之中……
感官在漫长的混沌中挣扎着复苏。首先是听觉,轰然灌入耳中的是鼎沸的人声,无数陌生的音节交织碰撞,像无数条奔腾喧嚣的河流。
紧接着是嗅觉,一股极其复杂浓烈的气息混合体霸道地冲入鼻腔——浓郁的、刺激的香料粉末味,微带腥膻气的新鲜皮革味,蒸腾着热气的、某种甜腻面点的油脂香,还有隐隐约约的马匹和牲口的特有体味,以及脚下尘土被无数足迹反复碾踏后扬起的干燥土腥气……这气味浓烈得近乎粘稠,瞬间淹没了她残存的意识。
苏棠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逼得她立刻眯起眼睛。视野在强光下剧烈晃动、模糊,好不容易才勉强聚焦。
眼前是一条宽阔得惊人的街道,由巨大的青石板铺就,石板的缝隙里嵌着深色的泥土。街道两侧,是连绵不绝的木构建筑,飞檐斗拱,朱漆斑驳。
行人如织,穿着样式古怪的宽袍大袖,男男女女,摩肩接踵。有挑着沉重担子吆喝叫卖的货郎,有挂着铃铛、装饰华丽的马车辚辚驶过,还有蹲在街角、面前摆着草筐售卖新鲜蔬果的老人……一切都陌生得如同隔着博物馆厚厚的玻璃展柜。
这里是……哪里?!新河市图书馆那个散发着霉味的角落……消失了?她下意识地低头,心骤然沉到谷底——身上的棉麻衬衫和牛仔裤还在,可她视若珍宝的帆布包,连同里面那些装着无数独特气味的厚壁玻璃瓶,连同那只刚刚拧开、准备承接古籍幽香的瓶子,全部不翼而飞!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最后一秒触摸到玻璃瓶壁的冰冷触感和那缕雪水甘香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