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夜来客
暴雨是从午夜开始下的。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半寸高的水花,混着风裹着湿气灌进窗缝,在糊着旧报纸的窗纸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周砚之把最后一块煤塞进铁皮炉子,橘红色的火光舔着炉壁,勉强在这间逼仄的侦探事务所里圈出一片暖意。
桌上的马蹄表指向十二点三刻,秒针咔哒咔哒地碾过寂静。周砚之刚端起搪瓷杯想喝口热茶,楼下的木门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撞击声,“砰砰砰”,像是有人用拳头在砸,混着风雨声显得格外刺耳。
“谁?”他放下杯子,抄起椅背上的风衣。这栋老式洋楼在法租界边缘,楼下是铺面,楼上隔成了几间办公室,他租下顶层这间已经三年,除了偶尔来委托的客户,极少有人会在这个时间上门。
“周先生!周砚之先生!”门外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喘息和慌乱,“我是石桥镇的沈敬言,有急事请您帮忙!”
周砚之解开门锁,一股寒气夹着雨水扑面而来。门外站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西装外套湿透了,头发黏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棕色的皮箱,脸色在楼道昏暗的灯光下白得像纸。
“进来再说。”周砚之侧身让他进来,关上门时注意到男人裤脚沾着的泥点,不是市区常见的黄土,而是带着青苔的黑泥——那是郊区河边才有的泥土。
沈敬言局促地站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衣角滴在地板上,很快积成一小滩水。他大概是第一次进这种地方,眼神慌乱地扫过墙上挂着的旧地图和角落里堆着的卷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皮箱的锁扣。
“坐吧。”周砚之指了指对面的木椅,倒了杯热水递过去,“石桥镇?在津南那边吧,离这少说有四十里地,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沈敬言接过水杯,手指因为寒冷微微发颤,他喝了口热水,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开口:“周先生,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但事情紧急……我弟弟沈敬棠,他出事了。”
“出事?”周砚之拿出记事本和钢笔,“失踪了还是……”
“他死了。”沈敬言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昨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石桥镇的老石桥下,官府说是意外落水,但我不信!”
周砚之握着钢笔的手顿了顿:“意外落水为什么不信?”
“敬棠会水,从小在河边长大,闭着眼都能游过镇子外的那条河。”沈敬言的情绪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几分,“而且他出事前一天晚上,还跟我通过电话,说发现了件重要的事,要跟我商量,让我这周末回趟家……怎么可能突然落水?”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推到周砚之面前。照片上是两个长得很像的年轻人,站在一栋青砖瓦房前,左边的应该是沈敬言,右边那个穿着长衫,眉眼更温和些的想必就是他弟弟沈敬棠。背景里能看到一座石拱桥的轮廓,桥身爬满了藤蔓。
“石桥镇是个水乡?”周砚之注意到照片背景里的河道。
“是,镇子被三条河围着,老石桥是镇中心的地标,有两百多年了。”沈敬言点头,“敬棠在镇上的小学当先生,平时除了上课,就在家看书,性子老实,从没跟人结过仇。官府说他半夜喝酒失足落水,可他根本不沾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