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洗头了。
但洗得很潦草,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散发出一股劣质洗发水的、廉价而刺鼻的香味。
这种“干净”,反而让她失去了以往那种奇异的、神性的美感。
她变得像一个真正的、普通的流浪者了。
那些曾经为她疯狂的男生们,开始刻意地避开她。
他们的目光不再追随她的身影,校园论坛上关于她的高楼也迅速沉寂下去,被新的校花、新的绯闻所淹没。
他们的维纳斯,已经从神坛跌落,摔成了泥土。
偶尔,我会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学校的人工湖边,手里拿着那部屏幕碎裂、早已无法开机的手机。
她会用手指,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去滑动那个无法再亮起的屏幕。
好像只要她足够用力,那个小小的、通往另一个世界的窗口,就会重新为她打开。
但我知道,不会了。
有些东西一旦碎了,就永远也拼不回来了。
就像那些便利店的垃圾袋,一旦被扯破,就再也无法装下任何东西。
3 深井与最后的星光
她的眼睛开始变得空洞。
以前那种像深井一样的眼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虚无,仿佛井里的水已经被抽干,只剩下漆黑的、深不见底的井壁。
她开始和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人混在一起。
那些人穿着浮夸,头发染成各种颜色,在校园的角落里抽烟,大声地笑着,看她的眼神,就像屠夫看着案板上的肉。
有一次深夜我下班,看到她和那些人一起,上了一辆黑色的、车窗贴着深色膜的轿车。
她坐在后排,夹在两个男人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车窗玻璃上,映出了我一闪而过的、同样面无表情的脸。
我们对视了一秒。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轿车启动,像一头黑色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深处,消失不见。
第二天,她穿着一条崭新的连衣裙出现在校园里。
不是垃圾袋,也不是旧T恤,而是一条真正的、崭新的、一看就很昂贵的白色连衣裙。
裙子的布料很好,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还化了妆。
拙劣的妆容,口红涂出了嘴唇的轮廓,眼线画得歪歪扭扭,厚重的粉底盖住了她原本干净的皮肤,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制作粗糙的人偶。
她就那样,像一个幽灵一样,在校园里游荡。
她不再去湖边,不再看那部坏掉的手机,也不再来拿我的剩饭。
她与过去的一切,都做了干净利落的切割。
她走过那些曾经迷恋她的男生身边,他们低下头,假装没看见她。
在他们眼里,这个穿着新裙子、化着浓妆的她,比那个穿着垃圾袋的她,要肮脏一百倍。
他们曾经爱的是一个符号,一个幻象,一个可以用来满足他们廉价怜悯心和病态审美欲的艺术品。
而现在,这个艺术品自己走下了神坛,把自己弄脏了。
这是他们无法原谅的背叛。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一个学期结束的晚上。
校园里空空荡گي,大部分人都已经回家了。
我看到她一个人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没有穿那条白色的连衣裙,而是换回了最初那件印着模糊人脸的旧T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