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365天...十年中的一年...”他喃喃自语。

“是分散的365天,不是连续的一年。”李维再次纠正,“您甚至不会感觉到它们的消失。大多数人卖出时间后,生活几乎不受影响。”

几乎。

合同厚达两百页,密密麻麻的条款。陆衍只翻了几页就头晕目眩。

“这是标准协议,”李维温和地说,“所有客户签的都是同一份。您可以选择出售哪些类型的峰值日——创作类、情感类、成就类...也可以打包出售。”

陆衍想起医院的催款通知,想起母亲日渐虚弱的面容。

他拿起笔。

“我卖。”

笔尖落在纸上那一刻,他莫名想起大学时艺术史教授说过的话:“艺术家最珍贵的不是技巧,而是体验。那些痛苦与狂喜的巅峰,是创作的源泉。”

他摇摇头,甩开这不祥的联想。

手术很成功。母亲得救了。

债务还清了。工作室的租金一次性付了三年。

陆衍买了新画具,最好的颜料,最大的画布。

然后坐在空白画布前,一坐就是三天。

什么也没有。

不是没有技巧,不是没有想法。而是当他试图创作时,总感觉自己像个旁观者,隔着厚厚的玻璃观看自己的生活。情感被稀释了,浓度不够。

最初几个月,他并没太在意。归因于压力过大后的放松期。

第一次意识到不对劲,是在好友陈浩的婚礼上。

他是伴郎。彩排一切正常,他甚至还帮忙修改了婚礼誓词。但婚礼当天早上,时序交易所的人准时来接他。

“陆先生,今天是您的交易日之一。请跟我们走。”

“今天不行!我最好的朋友结婚!我是伴郎!”

“合同第47条B款:买方权益优先。您已提前一周收到通知。”

他的确收到过一条短信,但当时正忙于布展,没在意。

“就几个小时!等我完成伴郎的职责...”

两位工作人员彬彬节却不容拒绝:“很抱歉,这不可能。”

他在时序交易所的安全屋里醒来时,婚礼早已结束。手机里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一堆消息。

“你去哪了?!婚礼都快开始了!” “老陆,出什么事了吗?” “浩子很生气,但更担心你。” “最后是酒店服务生临时顶替了你的位置...”

陆衍打电话道歉,解释自己突然急性肠胃炎,昏睡了一整天。陈浩接受了道歉,但语气里的失望清晰可辨。

陆衍看着婚礼照片里那个陌生的伴郎,感觉自己的一部分被偷走了。

这只是开始。

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错过”重要时刻:答应为妹妹庆功的晚餐、画廊重要的开幕展、甚至母亲出院后的家庭聚会。

每次都有正当理由——食物中毒、偏头痛、突发工作...他开始习惯性地撒谎,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厌恶自己。

更可怕的是创作上的变化。

有时他会在画室醒来,发现画布上多了几笔惊艳的色彩,构图精妙得超乎他自己的能力,却完全不记得自己画过。

有时正画到兴头上,突然眼前一黑,再醒来时灵感全无,之前的创作思路断得干干净净。

他的画变得零碎,缺乏连贯性。评论家说他“失去了早期的激情与统一性”,买家越来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