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引子:来自“家人”的索取
“月娥啊,你今年都五十了,也该回来了。”
电话那头,是我妈赵桂英苍老却又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声音,像一把生了锈的钝刀,慢悠悠地割着我的耳膜。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几乎要将这冰冷的机器捏碎。
就在几分钟前,我还站在银行敞亮的大堂里,看着手机短信里那串代表着退休金到账的数字,心里头那块压了半辈子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我盘算着,后半辈子,终于能为自己活一次了。
可这个电话,就像一盆刚从冰窖里端出来的冰水,兜头盖脸地,从我的天灵盖一直浇到了脚后跟,冷得我浑身打颤。
“妈,您……说啥?”我的声音有些发飘,像不是自己的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你该回来伺候我了!”我妈的语气陡然强硬起来,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我现在这把老骨头一天不如一天,身边缺个端茶倒水的人。”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算盘珠子打得,我在电话这头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退休金不是下来了么?正好,拿回来孝敬我。反正你一个孤家寡人,无儿无女,也花不了几个子儿。”
我站在银行门口,午后毒辣的阳光刺得我眼睛发酸。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号码,我心里头翻江倒海,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最后,那苦涩在唇边凝固成一声无声的冷笑。
二十年了。
整整二十年,杳无音信,仿佛我这个人,早就死在了世界的某个角落。
当初,也是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地吼出那句:“离了婚的女人就是泼出去的脏水,别想再回我们王家的门,丢人现眼!”
她当时那嫌恶又鄙夷的眼神,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上二十年,到今天还隐隐作痛。
“妈,您忘了当年……”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死死堵住,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我妈极不耐烦地打断我,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怎么?我养你这么大,让你尽点孝心你还不乐意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那头,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年轻又吊儿郎当的男声,懒洋洋地插了进来:
“妈,跟她废什么话?直接让她把钱打过来不就完事儿了……”
我整个人,在那一刻,如遭雷击。
2 第一章:被驱逐的女儿
二十年前那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冬夜,是我王月娥一辈子的噩梦。
那年我才三十岁,刚刚结束了一段被掏空了所有心血和尊严的婚姻。前夫周建军在外面有了人,还像个贼一样,偷偷卷走了我们全部的积蓄,留给我的,只有一身还不清的债务和一颗被碾得粉碎的心。
我拖着一个破旧的行李箱,里面装着我全部的家当。我像一条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没过脚踝的雪地里,站在娘家那扇熟悉的朱红色木门前。
我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敲响了那扇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开门的是我妈,赵桂英。
她看到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不是一个温暖的拥抱,而是狠狠地拧起了眉头,那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仿佛我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什么上门讨饭的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