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省钱,我租了最便宜的地下室,一个月租金就要300块。
那个房间,阴暗潮湿,终年不见阳光,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滑腻的霉斑,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我舍不得买一件新衣服,身上穿的,都是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别人不要的旧衣服,上面还带着别人的味道。
冬天,地下室里没有暖气,冷得像个冰窖。我晚上睡觉,要把所有的衣服,一件件地全部穿在身上,再盖上两床捡来的、已经发硬发黑的棉被,才能勉强睡着。有好几次,我都是在半夜被活活冻醒的。
有好多次,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躺在那张冰冷的、会发出“咯吱”声的木板床上,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娘家那温暖的土炕,想起我妈做的、那碗热腾腾的手擀面。
我多想回去看看,哪怕不进门,就在门口站一站,闻一闻家里飘出的饭菜香也好。
可是,每次走到那个熟悉的巷子口,我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我怕,我怕再看到他们那双嫌恶的眼睛。
有一次,我病倒了。
因为长期劳累和营养不良,我发起了高烧,一个人在医院里挂了三天点滴。
医生说我需要好好休息,多吃点有营养的东西。
躺在惨白的病床上,四周都是消毒水的味道,那种铺天盖地的孤独和绝望像潮水一样,几乎要将我淹没。我鬼使神差地摸出那部老旧的诺基亚手机,想给家里打个电话。
我想听听我妈的声音,哪怕她只是骂我几句,也比这死一般的寂静要好。
电话,通了。
是我妈。
“王月娥?你打电话搞么斯?”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妈……我病了,我……”我的声音因为虚弱而发抖。
“病了就去看医生,给我打电话有么斯用?我又不是大夫!”她冷冰冰地打断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关心。
“妈,我想……我想回家看看您……”我几乎是在乞求。
“回么斯家?我跟你讲过了,你已经不是我们王家的人了!莫一天到晚往屋里头打电话,让邻居听到了,闲话多得很,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啪。”
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我握着那部已经开始发烫的手机,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一年年地,在消毒水、汗水和泪水的浸泡中,熬了过去。
我从三十岁,熬到了四十岁。
又从四十岁,熬到了五十岁。
这二十年里,我没有再婚,也没有孩子。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像水泥一样,砸在了工作上。
我从一个普通的清洁工,靠着一股不要命的拼劲,做到了保洁队长。后来,环卫局改革,我又拼了命地学习,考上了正式工,总算是有了五险一金,有了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的根本。
我在城市的边缘,一个老旧的小区里,用尽我这二十年攒下的所有血汗钱,买了一套只有30平米的小房子。
那是我自己的家。
一个真正属于我王月娥的家。
我把那个小小的空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虽然家具都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但都被我用抹布擦得锃光瓦亮,在阳光下闪着温暖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