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几万吧。”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沉到了谷底,再也浮不上来了。
“所以,您让我回去,又是说您病了,又是说需要人照顾,其实,就是想让我用我那点可怜的退休金,去帮他还债?”
“月娥,他是你弟弟啊!你做姐姐的,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拉他一把,不是应该的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我应该?”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二十年的委屈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喷发,“妈!我问你!这二十年您管过我的死活吗?我病得要死的时候您关心过我一句吗?我最难的时候您帮过我一分钱吗?现在您那宝贝儿子出了事,窟窿填不上了,就想起我这个女儿了?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王月娥,你这话讲的……你是我生的,帮屋里头分担点,不是应该的吗?”
“当年您讲,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不是你们王家的人了!现在又要我分担责任了?”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像决了堤的洪水,“妈,您到底,到底有哪一天,是真正把我当成过您的女儿的?”
电话那头,传来了我妈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月娥,妈晓得,妈当年对不住你。但是现在,是真的没法子了。要是不赶紧还上钱,那些放高利贷的,要打断你弟弟的腿啊……”
弟弟。
王伟。
我从李叔那里,已经知道了他的名字。
一个我活了五十年,都不知道他存在的弟弟。
“妈,那是他自己作的孽,就应该他自己去承担后果。”我擦了擦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酷一些。
“可他还年轻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那我呢?我年轻的时候,您给过我重新开始的机会吗?”我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我三十岁离婚,走投无-路,像条狗一样跑到家门口求您收留我!您是怎么讲的?您讲我丢人现眼,把我关在门外!现在我五十岁了,您又需要我了。妈,您摸着您自己的良心讲,这公平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跟我妈说话,抢她的手机。
紧接着,那个年轻又吊儿-郎当的男声,再次响了起来,充满了不耐烦和命令的口吻:
“姐,你就莫跟我妈废话了,她讲不清楚!我欠的钱,必须要还,不然真的要出人命的!你有退休金,帮我一把,不行吗?”
我愣住了。
这个称呼……
“你是王伟?”
“对,我就是你弟弟,王伟。”那个声音理直气-壮,没有丝毫的愧疚,“姐,我晓得以前屋里头对你不好,但那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现在我有麻烦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吧?”
“见死不救?”我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荒谬和冰冷,“你赌博欠债,关我么斯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我们是亲姐弟啊!我妈讲了,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王伟的声音变得有些急躁,“再说了,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多不容易?你做姑娘的,这么多年在外面享福,现在不该出点力,让她老人家安享晚年?”
我被他这套颠倒黑白的强盗逻辑给气笑了:“你妈?她也是我妈!但这二十年,她对我做了么斯,你晓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