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信宫的雪,总比别处落得早。

沈知微跪在青砖上,指尖刚触到药碗边缘,就被殿门处的冷风刺得一颤。鎏金兽炉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却暖不透她单薄的素色宫装。殿内寂静,只有太后手中佛珠转动的轻响,像钝刀在她心上反复研磨。

“哀家问你,昨夜你去了养心殿?”

沈知微垂着眼,睫毛上凝着的细雪还未化尽:“是,臣妾给陛下送了碗姜汤。”

“放肆!”太后猛地将佛珠摔在案上,紫檀木的珠子滚了满地,“先帝赐婚时怎么教你的?身为皇后,当以六宫为念,不是整日围着皇帝摇尾乞怜!”

她的额头抵在冰凉的砖上,磕出清脆的声响:“臣妾知错。”

掌心的药碗烫得灼人,那是给太后调理气血的参汤,她从凌晨守在小厨房,亲手炖了三个时辰。可此刻,汤药的热气顺着指缝溜走,像极了这三年来,她与萧彻之间日渐冷却的温度。

永熙元年,她以丞相嫡女的身份嫁入东宫,成为萧彻的太子妃。那时他还是个不得宠的皇子,深夜在灯下批阅公文,她就坐在一旁磨墨,看月光洒在他清隽的眉眼上,觉得整个东宫的烛火都不及他眼底的光。他曾握着她的手说:“知微,待我君临天下,必许你一世安稳。”

可如今,他成了九五之尊,她却成了这长信宫最碍眼的人。

暮色四合时,萧彻终于来了。

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没有半分昔日的温情。沈知微刚要起身行礼,就被他挥手制止。

“太后罚你跪了多久?”他的声音淡得像冰。

“三个时辰。”她据实回答,喉间泛起腥甜。昨夜她淋着雪去养心殿,本就受了寒,此刻膝盖早已麻木无知觉。

萧彻却像是没看见她的苍白,将一份奏折扔在她面前:“你父亲又在朝堂上弹劾苏婉仪的兄长,你可知罪?”

奏折上的字迹凌厉,每一句都直指苏家结党营私。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父亲向来刚正,定然是查到了实据,可在萧彻眼中,这竟成了她的错。

“陛下,父亲是为了朝政……”

“够了!”萧彻打断她,语气里满是不耐,“沈知微,别以为朕念着旧情就不敢动你。若你再管不住你父亲,这皇后之位,有的是人想坐。”

他口中的“旧情”,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扎进她最柔软的地方。她抬头望他,看清了他眼底对苏婉仪的纵容,那是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

三年前,他发动宫变,她父亲率心腹助他登上帝位,她为他挡下刺客的一剑,险些丧命。可如今,他却因为一个苏婉仪,对她步步紧逼。

“陛下还记得,当年在东宫,你说过要护我一生吗?”她的声音带着颤抖,还抱着最后一丝奢望。

萧彻冷笑一声,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那是朕年少无知。沈知微,你和你父亲,不过是朕登基的棋子罢了。”

棋子。

这两个字像一把重锤,将她所有的爱恋与期盼砸得粉碎。她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龙袍的下摆扫过满地的佛珠,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她此刻支离破碎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