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风声还在耳边呜咽,我蹲在废园的阴影里,指甲缝里的泥土已经干涸。柳嬷嬷的话像刀子一样剐着我的耳膜——**"真姑娘右肩有朱砂痣"**。

我猛地攥紧虎头鞋。鞋底的银铃早就锈死了,捏在手里像块冷铁。

柴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响。

我贴着墙根溜过去,月光从门缝里漏出来,照见柳嬷嬷佝偻的背影。她怀里抱着个油纸包,手指哆嗦得像枯枝。

"嬷嬷!"我压低嗓子喊她。

她吓得一抖,油纸包差点掉在地上。浑浊的老眼在黑暗里亮了一瞬,又很快暗下去。"姑娘怎么在这儿?快回去!"

我没动。她的袖口沾着泥,鞋底还粘着几片碎叶子——新鲜的,像是刚从后山回来。

"给您。"她硬把油纸包塞进我手里,指尖冰凉,"趁热吃。"

桂花糕的甜香混着一股霉味钻出来。我掰开一块,油纸里夹着张泛黄的纸——地契。

"嬷嬷,这是——"

她突然捂住我的嘴。浑浊的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得吓人。"姑娘真正的娘亲还......"

柴房的门被猛地踹开。

两个粗使婆子提着灯笼闯进来,光刺得我眼睛生疼。柳嬷嬷被她们一把拖开,油纸包掉在地上,桂花糕滚进泥里。

"深更半夜的,二小姐在这儿做什么?"领头的婆子咧嘴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盯着柳嬷嬷被拽得变形的袖子,袖口里掉出一截麻绳。

"滚开!"我扑过去,却被另一个婆子按住肩膀。指甲掐进我肉里,疼得我眼前发黑。

柳嬷嬷被拖走了。她的布鞋在青石砖上磨出刺耳的声响,像垂死的猫在抓挠。

我甩开婆子的手,追到柴房后头时,只看见悬在梁上的布绳还在晃。

地上有几枚脚印。小巧,绣鞋的纹路清晰可辨——是苏锦瑟的。鞋尖沾着泥,新鲜的,和柳嬷嬷袖口上的一模一样。

我弯腰捡起半块没沾泥的桂花糕,塞进嘴里。甜得发苦。

天刚亮,府里就炸开了锅。

"柳嬷嬷偷了夫人的首饰,畏罪自尽了!"小丫鬟们交头接耳,眼睛却往我这儿瞟。

我站在廊下,袖子里揣着那张地契。纸边已经让我捏皱了,可上面的字迹还清清楚楚——**"青萝巷七号"**。

"姑娘,侯府来人了!"阿桃慌慌张张跑过来,腕上的金镯子晃得人眼花。

前院传来鼓乐声。谢临渊穿着绛红官服,手里捧着卷明黄圣旨。阳光照在他金线绣的麒麟补子上,刺得我眼底生疼。

父亲率众人跪迎。苏锦瑟就跪在我旁边,素白裙摆铺开像朵莲花。她低头时,后颈露出一小块朱砂色——像滴血,又像烙印。

"......苏氏锦瑟温良贤淑,特赐婚于永宁侯世子......"

我盯着青砖缝里爬过的蚂蚁,突然想起小时候和谢临渊在花园里捉虫。他总说蚂蚁最可怜,一辈子都在搬别人的残羹剩饭。

圣旨宣读完了。谢临渊走到我面前,递来的却不是聘书,而是一封洒金帖子。

"佛经。"他声音很低,"锦瑟手腕有旧伤,抄不了。"

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映着我的影子,可那影子太小了,小得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帖子上的字迹工整漂亮,是苏锦瑟的笔迹。墨香里混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是她每日泡手的香草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