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时分,前排总有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兴奋又压低声音讨论着隔壁班的篮球队长,或是年级里哪个才华横溢的男生。顾卿月从不参与,只是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偶尔抬起眼,视线掠过那个清冷的背影。
有一次,同桌林薇用手肘碰碰她,笑嘻嘻地问:“卿月,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顾卿月心里猛地一咯噔,笔尖在作业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痕。她几乎是惊慌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有…好好学习要紧。”
林薇撇撇嘴,很快又被另一个话题吸引过去。
顾卿月垂下眼,指尖冰凉。她的喜欢,是深埋在地底不见天光的种子,怎敢轻易宣之于口。他是天之骄子,而她平凡如尘,那一点心思,说出去只怕会沦为全校的笑柄。
她只是继续着这个单调的仪式。每天最早一个到,放下糖,然后在他进来时,紧张地观察他那几乎不存在的反应。有时他会微微偏头,像是感受窗外吹来的风,她就会心跳加速一整天,猜测那是不是某种无言的回应。更多时候,他没有任何表示。
日子就在这种隐秘的期待与微小的失落中,滑到了高三毕业。
拍完毕业照,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喧嚣又伤感的氛围。同学们互相在校服上签名,拥抱,告别,约定着未来。顾卿月坐在角落,看着那个被许多人围住的清瘦身影,他礼貌地回应着大家的留言请求,神情依旧清淡,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温和。
她捏着校服口袋里的那个信封,指尖被粗糙的纸张摩挲得生疼,甚至渗出了薄汗。
里面是她熬了整整三个夜晚,写了撕,撕了写,最终誊抄上去的心事。每一个字都斟酌再三,每一句话都耗尽了她积攒了两年的勇气。
现在,结束了。一切都该结束了。
她看着他,忽然觉得,那段距离从未缩短,哪怕她偷偷靠近了千百次。他是云端月,她是地上尘。
热烈的告别气氛渐渐冷却,人群逐渐散去。君知砚也被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叫着一起走了,大概是去参加什么毕业聚会。教室里最终只剩下寥寥数人。
顾卿月深吸一口气,走到他的座位旁。桌肚里空空如也,已经被主人清理干净,准备迎接下一届的学生。她送过的那些糖,果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最终没有拿出那封信。汹涌的自卑和理智在最后一刻淹没了她。她走到教室后的垃圾桶旁,里面塞满了同学们不要的试卷和草稿纸。她拿出那封被汗水浸得微潮的信,犹豫了几秒,然后近乎残忍地,将它撕成了两半,再对折,撕成碎片。
手一扬,碎纸片飘落进垃圾桶的杂物里,瞬间被淹没。
仿佛同时撕碎的,还有她那长达七百三十天的、无人知晓的暗恋。
她转身离开教室,没有回头。
一阵风从未关严的窗户吹进来,打着旋儿,卷起垃圾桶里最上面的几片碎纸,轻飘飘地送到了刚刚踏进教室门口的某人脚下。
君知砚是回来取遗忘在水杯下的腕表的。他低头,脚步顿住。
那些碎片上,字迹清秀工整,是他看了两年、早已在无数次假装翻阅课本时用眼角余光描摹过千万遍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