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啊?”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气若游丝,抖得不成样子。
我摸出捂在怀里的手电筒,啪一声推开开关。
光柱刺破黑暗,猛地定格在屋里那张破旧的土炕上。
只一眼,我像被雷劈中了天灵盖,从头麻到脚,血液都冻住了。
王寡妇在那儿。她没像传言里那样穿着红绫子勾人,她身上只有一件看不清颜色的、破破烂烂的单衣,蜷缩在炕角。但最刺眼的,是缠在她手脚上、腰上的那几圈粗重的铁链!铁链另一端,死死钉死在炕头的土墙里!
手电光晃过她的脸,惨白如纸,眼眶深陷,嘴唇干裂。光线下,她胳膊上、脖颈上,那些青紫的淤痕、结痂的破口、狰狞的肿痕,无所遁形。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偏过头,眯着眼,看清是我之后,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极度复杂的光——是恐惧,是羞耻,然后是一种绝境里看到一根浮木般的、疯狂的祈求。
“铁……铁蛋哥?”她声音哑得厉害,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顺着脏污的脸颊冲开两道沟壑,“救救我……求求你……别走……”
她挣扎着想向我挪动,铁链子哗啦啦地响,那声音刮得我耳膜生疼,心口像被这铁链子狠狠勒紧,渗出血来。
“这……这是谁干的?!”我喉咙发紧,声音变了调。
她哭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链子……是婆婆买的……她说我守不住,脏……要锁着我,给……给她死去的儿子守节……伤……伤是村长……他常来……我不从,他就打……往死里打……说我叫也没用,全村都认为我是狐狸精,没人会信我……”
她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锁着我……打我吧……都没啥……可他们……他们还想卖了我……卖给山外头的窑子……换钱……”
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恶意的揣测,在这一刻,在这具被铁链锁住的遍体鳞伤的身体面前,碎成了齑粉。那底下露出的,是怎样一口漆黑腥臭的深井!
我眼睛胀得厉害,一股滚烫的怒气从脚底板直冲上天灵盖,烧得我浑身都在颤。我上前一步,想用老虎钳去绞那铁链。
“别!”她惊惶地阻止,“弄不开的……他们听见动静……会打死你,也打死我……”
我的手停在半空,指甲狠狠掐进钳柄的橡胶套里,掐得生疼。
对,现在不能。
我死死盯着那铁链,像要把它烙进眼睛里。然后,我脱下了自己的旧外套,动作僵硬地、尽量轻地盖在她瑟缩的身上。
她愣住了,抬起泪眼看着我,不敢相信似的。
“等着。”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自己都认不出,“天亮了,我来。让全村人都看看。”
我收起老虎钳,最后看了一眼那锁链,转身没入黑暗。背后的抽泣声,像冰冷的针,一根根扎在我脊梁骨上。
那一夜,后半宿的天色浓得像墨,我站在自家院子里,像一尊被钉死的雕像,直到天际透出第一丝惨淡的青白。
然后我动了。
我没回家,直接砸响了村口那面集合用的破锣!“哐——哐——哐——”声音嘶哑急切,砸碎了黎明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