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村都骂王寡妇克夫,说她半夜会变成狐狸精吸男人阳气。
直到那夜我摸黑撬开她的门,却见她被铁链锁在床上,满身伤痕。
她泪眼婆娑求我别走:“锁链是婆婆买的,伤是村长打的。”
第二天,我召集全族当着所有人面烧了锁链:“现在,谁才是该被锁住的畜生?”
我们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永远聚集着一群嚼舌根的嘴。烟袋锅子敲在鞋底上,蹦出的火星子,都不及他们眼里编排王寡妇时那点腌臜的光亮。
“瞅见没?那身段,走路跟没骨头似的,不是狐媚子是啥?”
“克死自家男人不算,隔壁村张木匠上个月给她修了回门框,回去就躺倒了!阳气准让她吸干了!”
“夜里离她远点,听见没?她窗户根底下,有男人哭!狐狸叫!”
这些话,和着旱烟的辛辣和唾沫星子,成了笼罩在小王村上空一层油腻腻的雾,臭不可闻,却挥之不散。王寡妇就住村西头,一间歪歪斜斜的土坯房,离最近的邻居也隔着一大片荒地,孤零零的,像座被人刻意遗忘的孤坟。
我见过她几次,挑着水,低着头,脖颈瘦得可怜,脚步轻得快要飘起来。偶尔有顽童拿石子丢她,她也只是缩一下肩膀,走得更快,那截细白的颈子弯下去,像要折断。男人们看她,眼神钩子似的,又馋又怕;女人们看她,则淬着冰碴子,恨不得用目光把她那身破衣裳扒光,再钉在耻辱柱上。
我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那点不对劲,在那天傍晚达到顶峰。我去村尾给地浇水,绕近路从她屋后过。风里送来压低的争吵声,夹杂着老太婆恶毒的咒骂:“……丧门星!怎么不死外头……锁着你……看你还怎么勾野汉子……”
还有一下闷响,像什么软东西砸在肉上。
我猫着腰,屏息凑近那破了个洞的窗户纸。
屋里没灯,昏暗暗的。可我看见了——村长王老棍那肥壮的身躯,正背对着窗户,王寡妇被他堵在墙角,看不见人,只听见一声压抑的、小兽般的呜咽。王老棍的声音浑浊:“……不识抬举的玩意儿……”
我心脏怦怦跳,像要炸开,赶紧缩头溜了。一路上,脚底发软。
那一夜,我翻来覆去,炕上像铺了针毡。窗外的风呜呜叫,听着却像是女人的哭声。老槐树下的污言秽语,傍晚那声呜咽,王寡妇那截快要折断的苍白脖颈……在我脑子里搅成一锅滚烫的粥。
我得去看看。
这个念头一起,就再也压不下去。我不是去想做什么,我就想……看看。证明那些话是假的,或者……是真的。
夜浓得化不开,连狗都睡死了。我揣着一把冰凉的老虎钳,深一脚浅一脚摸向村西头。心口那面鼓,敲得我手都在抖。
她的木门老旧,门闩歪斜。我没费太大劲,就把钳子尖塞进门缝,抵住那根孱弱的木头,用力一别。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夜里尖锐得像声惊雷。门裂开一道黑漆漆的缝,像怪兽的嘴。
我浑身汗毛倒竖,在原地僵了半晌,才侧身挤了进去。
一股味道扑面而来。是潮湿的霉味,淡淡的药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屋里黑得彻底,只有惨淡的月光从窗户破洞漏进几缕,勉强勾出个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