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句“谁才是该被锁住的畜生”像块巨石砸进死水潭,溅起的不是水花,是每个人脸上惊惶的涟漪。
王寡妇——不,王淑芬,她的名字我直到那时才从混乱的记忆里扒出来——蜷缩在破门框投下的阴影里,我那件宽大的旧外套裹着她,她依然抖得像个筛子。阳光照在她脸上,那些淤青和旧疤从未如此清晰刺目。
死寂中,王老棍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那张肥腻的脸先是煞白,随即涨成猪肝色。他不能容忍权威被挑战,尤其是在全村人面前,被一个后生小子。
“放你娘的狗屁!”他嘶吼着,手指头差点戳到我鼻子上,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铁蛋!你他妈疯了?!敢撬门闯入?还敢血口喷人!这狐狸精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大家看看!看看!这就是勾引野汉子的证据!她……”
“证据?”
我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像冰碴子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耳朵。我弯腰,从那堆铁链里捡起那把沉重的老虎钳,一步步走向王老棍。
他吓得往后一缩,差点被一块土坷垃绊倒。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人群最前面,那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此刻却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腔子里的长舌妇面前。
“张婶,”我盯着其中一个,“你上次说,听见她半夜学狐狸叫,叫得你心里发慌,是哪天半夜?几点?”
张婶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我……我……记不清了……”
“李婆婆,”我转向另一个,“你说她克死男人,命硬克亲。可她男人是矿上塌方没的,跟她在家里有什么关系?”
李婆子拄着拐棍的手抖得厉害,眼神躲闪。
“还有你,王老棍!”我猛地扭头,目光像钉子一样把他钉在原地,“你胳膊上那三道新鲜抓痕,哪来的?昨晚上你又来‘教育’她守妇道了?!”
王老棍下意识一把捂住左小臂,眼神慌乱至极。
人群里开始响起嗡嗡的低语,目光在我们几个之间来回逡巡,怀疑和震惊开始取代最初的恐惧和看热闹的心态。
“不是……不是那样!她偷人!她勾引我!我不从,她就抓我!”王老棍语无伦次地狡辩,额头上全是汗。
“勾引你?”我几乎要笑出来,是气的,“她用拴牲口的铁链子勾引你?她用一身伤勾引你?她婆婆!”我猛地指向那个一直缩在人群后面,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干瘪老太婆,“你说!这锁链是不是你买的!你是不是要卖了她!”
那老太婆“嗷”一嗓子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开始干嚎:“天杀的哟……我没办法啊……她守不住啊……丢我老王家的人啊……我是想给她找个吃饭的地方啊……”
这哭嚎,苍白无力,反而坐实了一切。
人群彻底哗然。
“天爷啊……真用链子锁着?”
“淑芬这身上……真是被打的?”
“村长他……”
“造孽啊……”
时机到了。
我不再看那些丑恶的嘴脸,大步走到晒谷场中央那口废弃的、用来熬肥猪食的大铁锅旁。几年前村里通电后,这玩意儿就没人用了,但没人舍得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