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家的灯亮了,门开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谁他妈找死啊!”
“号丧呢!天还没亮!”
人们揉着眼睛,提着裤腰,嘟囔着、诅咒着,被锣声硬生生拽到了老槐树下,越聚越多。一张张睡眼惺忪、写满不耐烦的脸,相互询问着出了啥事。
王老棍也来了,披着衣服,腆着肚子,脸上是被人搅清梦的怒气:“哪个龟孙敲锣?说不出个一二三,看老子不……”
他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因为我看他的眼神,大概像看一个死人。
我没理他,目光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扫过那些曾经唾骂王寡妇最起劲的嘴脸,胸腔里那团火快要把我烧成灰烬。
时候到了。
我转身,朝着村西头那间孤坟似的土坯房,用尽了平生最大的力气,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
“乡亲们都过来!!都来看!!看看你们嘴里那个‘狐狸精’!!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人群瞬间炸了锅,惊疑、好奇、混乱驱使着他们,像一股浑浊的泥石流,跟在我身后,涌向了那间从来被他们刻意忽视和唾弃的房子。
王老棍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想阻拦,想喊什么,但被人流裹着,身不由己。
我冲在最前面,一脚踹开了那扇根本没锁死的破木门!
阳光猛地灌入漆黑的屋內,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也照亮了炕上那个被巨大动静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身影。那粗重的铁链,那满身的伤痕,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无遗!
“哗——”
所有嘈杂声瞬间死寂。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每个人的眼睛都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宛如地狱的景象。那些曾经骂得最恶毒的长舌妇,张着嘴,失了声。
王寡妇吓得闭上眼,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拔出别在后腰的老虎钳,一步上前,钳口死死咬住一根链环,全身的重量压上去,额上青筋暴起,发出一声闷吼!
“咔!嘣!”
一根铁链应声而断!
我像是疯了一样,一下,又一下,粗暴地剪断缠在她脚踝、手腕、腰间的束缚!铁链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又刺耳的声响。
最后一道锁链脱落的同时,我扔了老虎钳,转过身,面对着死寂的人群,面对着脸色惨白如鬼、一步步想往后退的村长王老棍,还有那个躲在人堆后面、想缩起来的干瘪老太婆——王寡妇的婆婆。
我弯腰,捡起地上那堆沉甸甸、冰冷冷的铁链,双手捧着,像捧着我们这个村子最肮脏、最丑恶的罪证。
我的目光像烧红的刀子,刮过每一张惊惶或麻木的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异常平静,却带着碾碎一切的力量,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都看清了?”
“现在——”
我猛地举起那堆铁链,狠狠摔在脚下这片肮脏的土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谁才是该被锁住的畜生?!!”
整个晒谷场静得可怕,连最聒噪的知了都闭了嘴。只有那堆被我摔在地上的铁链,还在尘土里散发着冰冷的、罪恶的余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