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他怎么说?”夏竹看着我,眼里空空荡荡。
“他说‘打得好!这种不守妇道的女人,就该活活打死!’。说完,他又想来拉我的手,想对我动手动脚。”
“我推开他就走了,再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阳光照在夏竹没有血色的脸上,让她看起来像个透明的纸人。
她好像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完了,沉默了很久才又轻轻地开了口,像是问我,又像是在问自己。
“冬梅,你说,游园会里,是不是真的有不一样的男人?”
我想起了神婆的话,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听神婆说,死了之后就能去游园会了,那里也有男人。“
”那里的男人不打女人,都把女人当宝贝,捧在手心里。”
3
秋菊姐的家,我们也不能去那里上吊。
她家太小了,只有两间茅草房,她和她娘住一间,她弟弟住一间。
我们要是去了,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齐。
秋菊的爹死得早,是她娘一个人纺线织布,把她和弟弟拉扯大的。
我们都以为,她娘是最疼她的。
直到上个月,村里的“李半仙”家,抬着一担聘礼,敲开了秋菊家的门。
那天我们在秋菊家门口,亲眼看见“李半仙”,他走两步就要咳出一口血痰,瘦得像一根随时会断掉的竹竿。
秋菊当场就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把自己锁在柴房里,一天一夜都没出来。
今天在山坡上,等夏竹也沉默着离开后,就剩下了我和秋菊两个人。
风吹过山岗,带着野草的腥味。
秋菊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声音沙哑地对我说:
“冬梅,我娘说,我比她的命好。”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默默地听着。
“那天晚上,她把我从柴房里拉出来,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
“她只是拉着我的手,给我看她手心里的老茧和裂口。”
秋菊模仿着她娘的语气:
“‘菊啊,别哭了。你看看娘这双手,哪还有点人样?你爹走得早,娘一个人把你俩拉扯大,容易吗?”
“如今有人肯出三斗白面把你娶过去,那是你的福气,也是给家里减了负担。’”
我哭着说:“那是个肺痨鬼,我不想嫁。”
“肺痨鬼又怎么了?’我娘的脸上,竟然还有了点笑意。
”你爹当年娶我的时候,身子骨倒是硬朗,可第二年不也掉进河里淹死了?”
“你嫁过去,那李半仙好歹还能撑个三五年。“
”你看看,你这不比娘的命好多了?”
秋菊说到这里,突然笑了,那笑声听得我心里发毛。
“她说我比她的命好……她说我能守三五年活寡,比她守一辈子要好……”
秋菊笑够了,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抓住我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你知道吗,冬梅,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那天晚上,我哭着一个人在柴房里收拾破木头。我那个只有十五岁的弟弟,悄悄地走了进来。”
“他关上门,从后面抱住我。他说,‘姐,我不舍得你嫁给那个肺痨鬼。’”
“我当时……我当时还以为,这个家里,至少还有一个人是心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