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下一句话就说,那个肺痨鬼,肯定圆不了房。”
“姐,你嫁过去也是白白糟蹋了。不如……不如先跟了我,肥水不流外人田。”
“他……他的手就开始不老实……”
“我吓坏了,给了他一巴掌,我说我要喊娘。你猜我弟说什么?”
秋菊的眼神,彻底变成了一片死灰。
“他说,‘你喊啊。你不知道,就是娘让我来的吗?’”
“‘娘说了,那肺痨鬼活不长,你要是生不出个一儿半女,将来在婆家也是活受罪。”
“不如先生下我的种,将来也好有个依靠。好姐姐,你就从了我吧。’”
“我哭着想往外跑,才发现柴房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我娘从外面用木栓给锁上了。”
阳光明明那么好,可我却觉得有点凉。
秋菊不再哭了,她平静地看着远方,轻轻地问我:
“冬梅,游园会里,大家真的……真的会像一家人那样吗?”
我想起了神婆的话,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听神婆说,游园会里是个大家庭,大家都友爱相亲,谁也不会欺负谁。”
4
我家,我们也不能去那里上吊。
其实,我没有家。
我记事起,就在村里的祠堂里住着,靠着东家一口饭、西家一碗汤长大。
长到八岁那年,村里开始有男人用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往我手里塞发黑的麦芽糖。
是神婆的女儿,玉兰姐,把我领回了家。
那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吃饱饭,也第一次睡在有被子的床上。
后来玉兰姐嫁到了邻村,神婆的男人死得早,跟我一样也是一个人,就干脆把我养在了家里。
玉兰姐每次回娘家的时候,看到那些男人围着我,就会像一头护崽的母狼,冲上去把他们全都赶走。
可那样的日子,也只过了五年。
上个月,玉兰姐难产,婆家人跑到村里来叫神婆,说让她去给女儿收尸。
我跟着神婆跑到邻村,看到的,是躺在血泊里,早已没了气息的玉兰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稳婆问了,保大还是保小。
玉兰姐痛得晕死过去,没法说话。
她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
婆家人没有一丝犹豫,立刻就说保小。
稳婆不敢担责任,就想了个“听天由命”的法子。
她让人牵来一头驴,把玉兰姐放在驴背上,就那么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颠。
孩子,就这么颠出来了。
玉兰姐的血,也这么一点一点地流干了。
婆家人抱着那个男婴,喜笑颜开。
看到我们来,他们才想起媳妇没了,孩子没奶吃。
他们的目光,像一群饿狼,落在了我身上。
那个老女人一把抓住我的手,就要往屋里拖,嘴里还嚷嚷着:“大的没了,小的正好可以顶上!正好省了彩礼钱!”
他们差点就把我当场抢了回去。
是神婆,这个一辈子都在跟“天命”打交道的老人,那天,第一次跪在了人前。
她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求他们,让我给玉兰姐守完头七。
婆家人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怕闹大了不好看,才勉强答应,但定下了日子,七天后,就来抬我过门。
那天晚上,神婆一个人坐在玉兰姐的棺材前,摸着我的头,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