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日子在一种紧绷又诡异的平静中滑过。

转眼过去了一个月。冬季也已经悄然降临。

每日三次张小柳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淡青粗布袄裙,准时准点出现在内院东厢房,好像一个会准时刷新的npc一样。

端盘,行礼,喂食,动作麻利姿态规矩,眼神永远低垂,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丝毫感情,也没有出任何错。

少说少错,低头干活,是她在这黄府的保命法则。

但老实木讷的面具之下,那颗属于“张莉莉”的灵魂,却从未停止过运转。

王瑕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她不是没感觉,只是强行压着。

她真的好想骂人啊。每一次喂食,那视线都像在剥她的皮一样,但她稳住了,连手指尖都没抖一下。

她在赌,赌他那天重伤濒死没看清她的脸,赌他查名册也只能得出个可疑的结论。

只要她不露破绽,这关就能熬过去,等他走了就行了。

这日傍晚张小柳端着晚膳进来,照例垂首行礼,准备上前喂食。

“等等。”

王瑕抬手止住她的动作。他看向侍立一旁的王岩:“大夫今日怎么说?”

王岩立刻躬身回禀:“回郎君,大夫仔细查验了伤口,说愈合得极好,外层结痂已稳固脱落,新肉生得平整,沾水已无大碍,只需注意水温莫要太烫,动作轻柔些即可,切莫搓揉伤口周围。“

“嗯。”

王瑕应了一声,目光转向依旧低垂着头、捧着托盘的张小柳,深墨的眼底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带着点恶劣兴味的光芒。

他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却像投下了一颗石子:“既然能沾水了……”

他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上逡巡:“你伺候本郎君沐浴。”

空气瞬间凝固,王岩猛地抬眼看向主子,眼中满是惊愕?

郎君刚刚说啥了?

从小就没让女使近身伺候的郎君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张小柳捧着托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胸腔里的心跳猛地漏跳一拍。

来了,这狗东西果然憋着坏招,早知道那天就该多扇一巴掌!

但她脸上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波澜:“……是。”

净房内巨大的浴桶已备好温水,蒸腾的热气散着水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清香。

张小柳挽起袖口,露出结实的小臂,她面无表情地拿起柔软的布巾,浸入微烫的水中拧干,然后绕到王瑕身后,开始擦拭他线条紧实的后背。

她的动作很稳,力道适中,精准地避开右胸和腰侧依旧粉嫩的狰狞伤疤,只擦拭完好的皮肤。

全程低垂着眼,视线只落在手中的布巾和需要擦拭的皮肤上,仿佛在完成一件必须完成的任务。

心里却在快速盘算,赶紧洗完赶紧走人。

王瑕闭着眼,感受着那带着薄茧的手指隔着温热的湿布,在他背上移动。那触感带着一种奇异的,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他努力压下心头那股莫名升起的……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

清洗后背还算顺利 ,当布巾不可避免地滑向他白皙结实精悍的腰腹,再往下…

张小柳的手指动作依旧平稳,但当她手中的布巾无意间擦过时。

一直闭目养神的王瑕身体猛地一僵。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流骤然升起 ,东西在温热水汽和那双带着薄茧的手的触碰下瞬间醒了。

王瑕的呼吸瞬间一窒 ,一股强烈的尴尬和羞恼如同冷水般兜头浇下。

他猛地睁开眼,深墨的眼底满是错愕和难以置信。

下意识地想并拢双腿遮掩,却牵扯到胸口的伤处,痛得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汗。

张小柳的手也顿住了 ,她的视线不可避免地看到了……

饶是她心志坚定,此刻也受到了一万点纯粹的视觉冲击。

一股荒谬感直冲脑门。

纯粹生理性的惊叹词在她心底炸开

但她脸上的表情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神都只是极其短暂地停滞了一瞬,便迅速垂下,仿佛只是被水汽迷了眼。

她拿着布巾的手,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了那个区域,转而去擦拭王瑕结实的大腿外侧,动作依旧平稳麻利。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多看长针眼,赶紧洗完结束。

可王瑕却清晰地捕捉到了她那一瞬间极其极其细微的停顿。

还有……她那原本平稳的呼吸,似乎乱了一拍?

这发现让他心头那股羞恼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取代。

哈。

装。

再装,还不是被他看出来了?

他看着张小柳那依旧低垂着的脑袋、面无表情,仿佛刚才只是擦掉一点水渍的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奇异地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滚烫的、带着征服欲的冲动。

那股冲动冲垮了理智的堤坝。连日来的观察,她沉稳的应对,那份与身份不符的奇异定力,还有此刻这具虽然瘦小却蕴含着力道、又意外熟悉...……

……这些念头在他脑中交织 ,既然已经看过了,摸过了……那不如……一个念头如同破土的藤蔓,疯狂滋长。

沐浴结束张小柳沉默麻利地服侍他换上干爽的中衣,几乎是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王瑕半倚在重新铺好的床榻上,胸口伤处的隐痛还在,但心底那股滚烫的念头却愈发清晰。

他看向垂手侍立的王岩,声音带着一丝刚刚沐浴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地下令:“去告诉黄家。”

“把张小柳的卖身契拿来。”

“以后她就留在这里伺候,厨房那边不必回去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告诉黄家,人,本郎君留下了。”

他补充道:“再去仔细查查她的底细,父母家世,过往经历事无巨细的。”

王岩心头巨震,留下伺候?还要卖身契?

这意思……几乎是板上钉钉要收房了。

黄家绝不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是,属下这就去办。”

王瑕闭上眼,脑海里还是净房里那副场景,她低垂的眼,她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她看似平静下的那一丝细微停顿……还有他自己那该死的,不受控制的反应。

一股燥热再次涌上脸颊,卖身契拿到手,她就彻底是他的人了。

名分?

哼,一个粗使丫头,给个侍妾身份已是天大的抬举,至于正妻?

那是绝无可能的,不过……用卖身契换她当妾好像不是不行,相信她一定会感恩戴德的留在他身边。

张小柳端着空托盘回来时,天色已擦黑,厨房里弥漫着油烟和疲惫的气息。

董嬷嬷破天荒地没在骂人,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带着敬畏和疏远。刚刚管家黄福刚急匆匆来过一趟,脸色古怪地跟她耳语了几句。

她看着张小柳,仿佛在看一个即将飞上枝头,也可能是掉进火坑的物件,再不敢像以前那样呵斥。

刘小月正在用力刷着碗,木盆被她砸得哐哐响。

她看到张小柳进来,那双眼睛瞬间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嫉妒。

虽然她不可能知道净房里发生了什么,但张小柳被单独留下伺候贵人沐浴这么久,又被通知以后不用回厨房了……

这意味着什么,傻子都猜得到。

“哼,攀上高枝儿了?看不上咱们这脏地方了?”

刘小月的声音又尖又利,像淬了毒的针,故意拔高了让所有人都听见,带着浓浓的酸意: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泥腿子的贱命,真当贵人是看上你了?呸,不过是图个新鲜,玩腻了还不是一脚踹开,到时候连个全尸都落不着,等着吧,有你哭的时候。”

她恶狠狠地诅咒着,仿佛这样能宣泄心中那股烧得她发狂的火。

张小柳像没听见刘小月的恶毒诅咒。她把空托盘放在桌上,这大概是最后一次放这里了。

她走到灶膛边,拿起火钳,习惯性地拨弄了一下里面燃烧的柴火。

跳跃的火光映着她低垂的脸颊,那看似木然的表情下,是翻江倒海的思绪。

刘小月的诅咒如同苍蝇嗡嗡,她懒得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