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背后灵。

那说的就是席瑾洲这种人。

不管经历多少次,郁馨月都会被吓一跳。

她慌忙站起来转过身:“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没走,一直在医院。”

与拓刀和八宝叔把今晚的事情交代好后,席瑾洲不过回车上休息一会抽了根烟,就看到郁馨月跟那两个中国人从医院大门走出来,然后独自上了辆出租车。

他默默跟在后面,想看郁馨月要去哪。

在富岛这个处处充满危险的地方,她都敢自己乱走。

还好那个司机只是贪钱,并不图其他。

“阿生呢?”郁馨月问。

张口没说两句话就提陈茂生。

席瑾洲本就冷戾的脸色更冷了。

“他在玩另一把枪,你要去看吗?”

郁馨月一顿,下意识往后看三个吃得满嘴面包屑的女孩。

厉声道:“当着小孩的面你礼貌点!”

“她们又听不懂中文,也不知道另一把枪是什么意思,”席瑾洲不以为意,猛地把手伸向郁馨月腹部。

“备孕是什么意思?你怀孕了?”他问。

腹部突感一阵温热,男人的大手紧密无缝贴在上面,郁馨月惊慌地后撤几步,撞上店铺的玻璃橱窗。

她讨厌这个男人一次次的触碰。

而且他怎么知道自己在备孕。

“和你没关系。”郁馨月别过脸小声说。

“你要给那样的男人生孩子?我们富岛的女人可不会给这样的男人生孩子。”

郁馨月闭眼深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那是我的丈夫,请你不要这么说他。”

她不敢再惹怒席瑾洲,也不想听席瑾洲挑拨她跟陈茂生的关系。

她有自己的人生规划,不会被三言两语打乱。

“是吗?”席瑾洲说,“那我带你去看看他现在在干什么,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会爱他,一定也可以接受他现在做的事情。”

郁馨月不回话,眼睛一直望向路边。

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下,副驾的乘客刚打开门,她看准时机,在席瑾洲上手碰到她前拔腿冲过去,钻进后排着急地喊:“Gogogo,Please!”

司机茫然回头,嘴里叽里咕噜。

反应过来的席瑾洲已经走过来,他的腿长,三两步就到车旁边。

郁馨月还在喊:“Please,go!”

席瑾洲并没有拉开后座车门,而是走到驾驶位窗边,手撑着车顶弯腰跟司机说话。

司机面对他,双手合十地谄笑。

两人交流了几句。

他的视线穿到后排,盯着郁馨月,微张薄唇,说:

“欢迎来到,真正的富岛。”

看着他,郁馨月心头突地一跳,涌起不祥预感。

想下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车门已被锁上,街景开始快速倒退。

她还没有跟司机说要去的地址。

“你要带我去哪?!”

“停车,让我下车。”

无论怎么大喊,用什么语言,前面的司机都不为所动。

为了安全驾驶,郁馨月不敢上手,给陈茂生拨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听。

又给小范和阿伟发去信息。

刚才还能打出电话的手机突然显示无服务,右上角的信号格一直旋转。

点开微信全是信息发送失败的提示。

她慌了,紧紧贴着车门,打算车停下就开门跳下去。

窗外的街道越来越破败,本就不高的矮楼逐渐变成铁硼和砖块简易搭建的平房,又红又蓝的招牌摇摇欲坠,代替原先整齐的霓虹灯。

颓废气息弥漫。

街上行人不再是扇着蒲扇漫步。

全变成光着膀子的油腻中年男人,只穿条大裤衩,手上夹着半支烟眼神迷离,走在路上一步晃三晃。

路边成排透出粉色灯光的店铺前,三三两两站着的女人衣着暴露,朝路边挥舞手中的丝巾,把人往里钓。

车终于停下,郁馨月反而不敢真的下去。

她看向司机,打开手机展示酒店的地址,哀求道:“麻烦你把我送到这里,多少钱都可以。”

说完,又从口袋掏出几张大面额的富株。

司机看到钱,咧开干涸的唇,露出黑黄的牙齿,边笑边舔了舔上排的一个铜牙。伸长胳膊把郁馨月拿出来的钱全部抽走,还顺带摸了一下她的手。

郁馨月战栗地收回手,马不停蹄转身开门下车。

她不敢跟这样的人继续待在狭小空间里。

被拿走的钱就当破财免灾。

站在不知是哪的街道上。

这里还是那么燥热,空气中弥漫怪异的气味,不臭不香,却独特得无法让人忽视。

是化学原料加工后弥留下来的味道。

这气味仿佛有意识似的直侵大脑。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郁馨月又开始感觉头晕脑胀。

她站在原地不敢动,想再找一辆出租车。

周围挥舞丝巾的女人停下动作,饶有兴致侧头望过来。

在这种地方,一个怯懦的女人单独出现可不是好事。

并且她白皙的肤色一看就知道不是富岛人。

郁馨月双手紧紧抱胸,手里还攥着刚才买的炸鸡。

她低头又看了眼手机,还是显示没信号,刚尝试往旁边走两步寻找信号,身后就被人重重撞了一下。

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一个腆着肚子的半裸男人站在她身侧,迷蒙的双眼紧紧注视她,微张的唇角流出透明液体。

男人吸溜吸溜嘴角,说了句富岛语。

郁馨月浑身汗毛直立,豆大的汗珠从太阳穴滑落。

没有时间犹豫,转身扯开步子往另一头跑,一路上断断续续撞到几个人。

这些人好像故意向她凑近,就是为了碰她一下。

没有目的地跑出一小段路,眼看前方巷子越来越阴暗,才终于停下脚步,猛烈的心跳快要跃出心房。

郁馨月弯腰喘息,现在感觉哪哪都难受,委屈的心绪汹涌而出,鼻头酸涩。

陈茂生呢?他到底在哪?为什么不接电话?

破手机为什么没有信号!

这里到底有没有警察!

咚——

闷声着地的动静打断思绪。

前方距离不到10米的地方,纸皮搭建起来的小屏障后倏然倒下一个男人。

那人瘦骨嶙峋形如干尸,凹陷的双眼内瞳孔扩散,无神望着某处。

像死了,又像还活着。

他侧身伸直的手臂压在脑袋下,手肘的血管里还插着针头。

“啊——”

手上的炸鸡跌落,郁馨月终于忍不住捂着耳朵发出尖叫。

她脚软得再也跑不动,僵硬后退几步猛地撞进柔软、温暖的胸脯。

廉价的香水味萦绕四周。

回过头,一张浓妆艳抹的大脸近在咫尺,丰腴的女人咧开红艳大嘴邪魅微笑,夸张的假睫毛上下扑闪。

她拉起郁馨月的胳膊,嘴里呢喃,像是要把人邀请进店里。

“No!”

郁馨月摇头,晃动胳膊挣扎,蹙紧眉头左右张望,释放求救的目光。

路边笔直的电线杆静静矗立。

昏黄的光晕引来不知疲倦的飞蛾盘旋,灯光下电线杆的影子被斜斜拉长,与旁边停泊的庞大车影交叠在一起。

车前的席瑾洲松弛倚靠在门边,点燃嘴里的烟,吐出浓重白雾后抬起头。

他看向她。

像看林中惊慌迷失的小鹿。

笃定她除了奔向他,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