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嘴硬:“我就用一次!真的,就用一次!”
他冷笑,指着米缸:“你自己看看,这米是从哪来的?人血喂的?还是死人骨磨的?”
我还想辩,外头帘子一掀,胡嫂来了。
胡嫂是隔壁窑匠陈老实的婆娘,四十出头,脸窄,颧骨高,常年蹲在窑口筛釉料,十根手指全皴裂了,指甲缝里嵌着各色瓷粉。
她一进门,目光就黏在米缸上。
“柳家……”她声音发颤,“你哪来的这么多米?”
我还没答,她已冲上前,两手抓了一把就走。
当晚,胡家三口全呕出了瓷渣,腹痛如刀绞。
我知道事情不对了。可我还抱侥幸——也许……再用一次,能让小满吃饱上学堂?他还没吃过一顿安稳饭。
我趁着晨雾,偷偷把米淘了又淘。水泼到后院,那瓷粉落地竟“沙沙”响,像蚂蚁爬。
第3章
第二碗饭刚煮好,香味就变了。
不是米香,也不是昨夜那种甜腥的骨香,而是一种……熟肉味。像谁在灶下煨着整只猪,油滴进火里“滋啦”冒烟。小满闻着味儿冲过来,眼睛发直,一把抢过碗就往嘴里扒。
瓷渣混在饭里,他咽得急,喉结上下滚,发出“咔咔”的轻响,像两片瓦片在磨。我看见他嘴角被划破,血流下来,可他还在笑,笑得像个饿疯的孩子。
他吃完,把碗一撂,拍着肚子喊:“饱了!娘,我从没这么饱过!”
我没笑。
我盯着那口米缸——它空了。昨晚明明堆得冒尖,现在却见了底。可更怪的是,缸壁湿漉漉的,爬满了手掌印。小小的,五指分明,像是孩子伸手去够米时留下的。那些手印是灰白色的,仔细看,全是细瓷粉拼成的。
我拿抹布去擦。
一擦,手印没了。可我刚转身,回头一看——手印又回来了,还比刚才立体了些,指尖微微凸出缸壁,像要从里面爬出来。
我扔了布,心口突突跳。
胡嫂第二天就疯了一半。她被人抬到我家门口,脸上糊着血,喉咙里“咯咯”响,每喘一口气,就呕出一片带血的瓷。最后一片卡在嘴边,她用手指抠出来,背面上刻着一个字:饿。
她瞪着我,眼白全是血丝:“柳玉梅……你家碗……吃人!”
她被人抬走了,当晚,教会医院的洋医生路过,被请去看她。那人戴金丝眼镜,提黑皮箱,听诊器刚贴上胡嫂胸口——
“咚!”
她猛地弓身,一口喷出整片瓷,形状竟像一张嘴唇,边缘还带着齿痕。医生吓得后退,听诊器掉地,嘴里嘀咕一句洋话:“Gastric lithiasis? Impossible!”
他走后,胡嫂半夜爬起来,光脚跑到我家,用头撞门:“把牙还我!把牙还我!”
她额头上嵌着碎瓷,血顺着瓷面往下流,像给白瓷上了一层红釉。村里人听见动静,围在外头看,没人敢劝,也没人敢进。
他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夜里,小满突然坐起来说梦话:“白衣小孩拉我手,说‘再来一碗,我就回家’。”
我猛地捂住他嘴,可他的手掌心,赫然多了一道白痕,像是瓷片划的,可血流出来……不是红的,是淡灰的,像灰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