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一瞬间,她像一道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我黑暗压抑的世界。

后来她常来质馆,总好奇我这个“敌国质子”的生活。我笑着骗她:“每天有专车接送,专人伺候梳洗饮食,还能上街看看景吃吃小吃,日子滋润得很。”

她似乎信了,却不知质子的生活如履薄冰——两国一旦起冲突,我们便是第一个遭殃的;言行稍有差池,便可能成为两国争端的导火索。若真到了绝境,唯一的出路,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

绾绾从不懂这些,她的直觉告诉她我过得不好。

自那以后,她时常来找我,每每半夜里翻墙爬树溜至我房中,给我和同住一屋的乌桓质子带来各种珍馐美食。

运气好时,有长至三月到半年的鹅肉,“乳下豚极肥处”的猪肉,“肥美多羔”的羊肉,“冬鲫夏鲤”,还有五月至六月间采摘的莼菜——那时候的莼菜鲜嫩至极,没有虫子,甚至有时还能得到半坛子“坠马酒”,饮之香美,那是遥远故乡的味道。

即便运气差时,也有粟豆饭、菰饭、橡米粥,足够我和同住的乌桓质子饱腹。将葫芦中间挖空,放入粟米封上口,再放入水中煮熟,菰饭的味道与南方的稻米相近,却多了葫芦的清香。

这傻丫头总一边咽口水,一边把各种吃食往我俩碗里堆、嘴里塞、杯中倒,还自以为聪明地调侃:“快吃,快吃!我都吃过了,你们吃的都是本郡主剩下的!”

可她眼角的淤青、脖颈的红肿、擦破皮的手肘,我都看在眼里——这些吃食,定是她求来、偷来,甚至挨了打骂才换来的。

待到乌桓质子睡下,我也学着她的模样,伸出食指把口水涂满她的伤处,我的“呼呼”也很有效。

绾绾的脸上慢慢涨起一层红晕,她低下头只管摆弄衣角,眼角下那颗状似泪滴的痣,在微弱烛光里闪着光。那小儿女的娇羞与局促,美得让我心颤。

那天,我没忍住,低头吻了她。她的大眼睛瞬间瞪圆,猛地捂住嘴,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仓皇地“逃离”了现场。

3

在质馆的日子,因为绾绾,竟多了几分甜意,可这甜意之下,仍是步步惊心的算计。

“绾绾,这世间人心难测。”我常对她说这话。自幼在权谋中摸爬滚打,我早已习惯了心机深沉、筹谋算计,唯有在她面前,心底那点仅存的纯良,才会不自觉流露。

“别怕,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她总摸摸我的额发,眼神清澈又坚定。看着她的眼睛,我暗暗发誓:若有朝一日能离开这里,定要护她一世安稳。

时光匆匆,绾绾转眼长到十五岁,却被柔然王子看中。一道圣旨下来,要她以明璎郡主的身份和亲。

我们约好私奔——她在送亲途中逃婚,去城郊的破庙等我;我则带着忠诚的死士,连夜从质馆脱身,与她会合后,一同逃回鲜卑。

可我终究失约了。

那天清晨,斥候带来急报:承曜王朝与我父王统帅的鲜卑诸部合力赶走北匈奴后,十余万户匈奴人归附鲜卑,父王的势力陡增,成了漠北草原新的首领。如今他不愿再以承曜附庸自居,更想废了我这个质子太子,改立继后之子——我的三弟。为了找借口除我,他竟悍然派兵侵袭承曜边塞,想借承曜之手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