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弯腰时闻到她身上的墨水味。不是现代中性笔的化学香精,是十年前哲学区特有的鞣酸铁墨水腥气。钢笔笔夹内侧刻着模糊的"Z",和当年失窃登记表上记录的标记一致。

暴雨来得毫无征兆。我们挤在咖啡厅屋檐下,她突然指向马路对面:"那家书店还在啊。"霓虹灯管在雨幕中扭曲成"梧桐书苑"四个字,招牌右下角缺了个月牙形的灯珠。

我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陈明远发来一张照片,泛黄的校报上模糊可见"哲学系女生"四个字,其余部分被红墨水浸透了。消息紧接着跳出来:"根本没有什么坠楼事件"。

雨滴砸在林晚秋的伞面上,像无数细小的脚步声。她执意要送我回家,出租车后座弥漫着皮革和雨水混合的味道。后视镜里,她右手无名指的墨渍在路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蓝紫色。

"到了。"她摇下车窗。我住的老式公寓楼下,那棵被雷劈过的梧桐树正在风里摇晃。树干上刻着的"L&Z"已经模糊不清,树皮裂缝里渗出暗红色液体。

林晚秋突然抓住我手腕。她的指甲陷进我皮肤里,冰凉得像解剖室的金属托盘。"周先生没发现吗?"她指向公寓三楼窗口,"那里亮着灯。"

我的房间确实亮着灯。窗帘上晃动着人影,看轮廓像是正在书架上找什么。钥匙在我掌心变得滚烫,林晚秋的呼吸喷在我耳后:"要报警吗?"

电梯故障牌歪斜地挂在栅栏上。爬楼梯时,我听见头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走到二楼转角,一页泛黄的借阅卡飘到脚边,借书人签名栏里是褪色的"林晚秋"。

301室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看见自己的书桌——大学相册摊开在台灯下,所有合照第三排左五的位置都变成了空白。相册旁放着杯喝到一半的黑咖啡,杯沿沾着枚唇印。

身后传来高跟鞋声。林晚秋站在楼梯口,墨绿连衣裙被应急灯照成惨绿色。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今早发给我那张自拍。照片角落的梧桐树干正在渗血,而原本空着的树洞里,此刻分明塞着本《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现在相信我们见过了?"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少女音色。我后退时撞到门板,相册哗啦啦翻到末页——毕业合影里本该是陈明远的位置,现在站着穿墨绿裙子的林晚秋。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张姨发来语音:"小周啊,晚秋说她钢笔落你那儿了..."背景音里有人在喊"胡了",和十年前校报编辑部楼下的麻将馆一模一样。

林晚秋向我走来时,走廊灯泡突然炸裂。玻璃碎片中,我看见她右手腕内侧的疤痕裂开了,里面露出半张借阅卡。卡上钢笔写的"哲学区禁书"几个字,正诡异地扭动着变成血红色。

相册从门缝里滑出来。最后一张照片上,穿白裙子的女孩站在图书馆顶楼边缘,她后颈的月牙胎记在闪光灯下泛着青灰色。而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拍摄日期是今天。

3

相册从门缝里滑出来时,林晚秋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我弯腰去捡,照片上的女孩却猛地转过头——她的眼睛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墨渍在扩散。

我后退撞翻了走廊的灭火器。金属罐滚到楼梯口,林晚秋不见了。

301室的门自动锁死。钥匙插进去转不动,锁芯里传出纸张摩擦的声响。我踹门的瞬间,听见里面传来钢笔在纸上划动的沙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