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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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明远的手机突然黑屏。我盯着自己模糊的倒影,看见林晚秋的墨绿色裙角从屏幕边缘闪过。

疗养院地址是张姨给的。老太太在电话里笑:"晚秋每周三都去做义工。"背景音里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和视频里陈明远窗外的雨声完全同步。

城郊的柏油路在烈日下融化。出租车空调喷出的冷气带着霉味,司机反复调着收音机,每次都在调到《月光奏鸣曲》时发出刺啦的杂音。

"到了。"司机指了指计价器。数字停在44.4元,纸币塞进去时,出票口吐出一张泛黄的借阅卡。背面用红墨水写着:7号楼3层。

铁栅栏在身后自动闭合。草坪上的自动洒水器转着圈,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蓝紫色。我踩过湿漉漉的草坪,运动鞋底粘上几片梧桐树叶,叶脉里渗着暗红色汁液。

7号楼走廊尽头传来争吵声。林晚秋的墨绿连衣裙出现在304室窗玻璃上,她正把一叠纸摔向病床。纸张散开的瞬间,我认出那是哲学区的借阅登记表。

陈明远突然抽搐着倒下。他撞翻了床头柜,药瓶滚到窗台边,标签上印着"记忆抑制剂"。医护人员冲进去时,他挣扎着把手伸出窗帘缝隙。

我接住他塞来的纸团。展开是林晚秋的学生证复印件,照片上的她穿着现在这身墨绿裙子。签发日期栏印着三年前的日期,比我们大学毕业整整晚了七年。

"伪造的!"林晚秋突然出现在走廊转角。她右手无名指的墨渍沾到了学生证上,把日期晕染成一片蓝黑。医护人员推着陈明远的担架车从我们之间穿过,车轮碾过她掉落的一枚钢笔笔帽。

我后退时撞上消防栓。玻璃柜门映出我们两人的倒影,她的影像却慢了半拍。等她完全静止时,倒影里的她突然抬起右手——腕内侧的疤痕正在渗墨。

担架车在电梯口拐弯。陈明远挣扎着支起上半身,用口型对我说:"看背面。"

学生证背面贴着图书馆条形码。扫描线下方有行小字:"本书馆藏书,借阅期限十年"。借出日期是十年前坠楼事件当天,应还日期却是今天。

林晚秋突然抓住我手腕。她的体温低得不正常,掌纹里嵌着细小的墨渣。"那是陈明远偷走的。"她指向学生证,"他篡改了所有档案。"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推出来的轮椅坐着张姨,老太太膝盖上摊着麻将牌。"哟,小周也来看小明啊?"她打出一张三条,牌面刻痕和校报编辑部那副一模一样。

陈明远在担架上发出呜咽。医护人员给他注射镇静剂时,我注意到他病号服口袋里露出钢笔笔尖——和哲学区失窃的那支同样角度的缺痕。

"我们得谈谈。"林晚秋拽着我走向安全出口。楼梯间的应急灯管上布满指印,每枚指纹中心都有个月牙形的空白。

她在三楼平台停住。窗外正对着一棵梧桐树,树干上刻着"L&Z"的疤痕正在流血。树冠阴影投在她脸上,把胎记照成青紫色。

"现在你明白了?"她翻开钱包。夹层里是张褪色的电影票,日期是坠楼事件后第三年。票根背面用钢笔写着:"记忆会杀人"。

楼下突然传来陈明远的尖叫。我们冲回走廊时,他的担架车正疯狂震动。医护人员按不住他,他挣脱束缚带扑向窗外——那里根本没有什么梧桐树,只有一堵爬满霉斑的水泥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