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挂钟敲过十下时，陈溪正对着张老头留下的旧账本涂涂画画。
她用红笔在“极夜冻土必备”那一页打了串勾：暖宝宝、压缩饼干、防冻膏……末了突然想起什么，在页脚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冰淇淋，旁边写着“给小丫头的奖励”，字迹像极了张老头的风格。
“凡，把那个蓝布袋子找出来。”
她头也不抬地喊，笔尖在账本上戳出个小坑，“上次去冻土没带购物袋，补给站的塑料袋一冻就裂，回来手都被冰碴子划烂了。”
孟凡在工具箱最底层翻出那个深蓝色布袋时，指尖触到了粗糙的毛边。这袋子跟着张老头跑过不少地方，边角磨得发亮，上面印的“维度议会后勤处”字样早已褪色。
他抖开布袋，从夹层里掉出张揉皱的收据——是去年在冻土补给站买热可可的凭证，金额栏旁边画着个傻笑的太阳，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手笔。
“张老头还挺会过日子。”孟凡把收据夹进那本厚厚的笔记本，突然发现本子里夹着张极夜冻土的地图。
荧光笔标着个小小的帐篷图案，旁边写着“极光最佳观测点，记得带棉花糖”，字迹被咖啡渍晕开了一角，却透着股温暖的认真。
“快走啦！”小女孩背着小熊背包冲过来，背包带滑到胳膊肘，里面的硬币叮当作响。
她仰着小脸，鼻尖沾了点早上吃饼干的渣，“陈溪姐姐说，城西的冰淇淋店今天草莓味买一送一，去晚了就没啦！”
三人锁实验室门时，阳光正好穿过门廊的风铃。玻璃珠子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落在小女孩发梢上，像撒了把碎金。巷口的老槐树抽出新叶，几个孩子围着树桩拍皮球，“砰砰”声混着笑声，脆得像刚剥开的冰糖。
孟凡看着这寻常景象，突然觉得心里某个紧绷的角落松了——原来世界安稳时，连风都是软的。
公交站台旁的报刊亭摆着新到的杂志，封面是议会穹顶的航拍图，钟塔在晨光里矗立，看不出半点激战过的痕迹。
卖报的大爷戴着老花镜，正用抹布擦汽水摊的玻璃，见他们过来，笑着招呼：“小姑娘，今天的橘子汽水冰得透，要不要来一瓶？”
小女孩摇摇头，举了举背包：“我们要去买冰淇淋！”大爷被逗笑了，从冰柜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她：“那这个先垫垫，甜的。”
坐公交时，小女孩扒着车窗数街景。路过张老头常去的修表铺，她突然指着橱窗：“爷爷的怀表就是在这儿修的！他说老师傅能把时间调得比星轨还准。”
孟凡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修表铺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齿轮转动的轻响，像谁在低声诉说光阴的故事。
百货商店里人潮涌动，暖黄的灯光洒在货架上，把罐头的铁皮照得发亮。小女孩在玩具区挪不动脚，鼻尖几乎贴在玻璃柜上，盯着套星图拼图眼睛发亮。
盒子上印着“三维立体·全星系”，价格标签上的数字让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想要这个？”陈溪拿起拼图盒子，掂量了下，“正好能在星舰的休息舱拼，解闷。”
小女孩摸了摸背包里的硬币，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可是好贵……”孟凡却已经把拼图放进购物车，还顺手拿了盒巧克力味的冰淇淋——是她昨天趴在冰箱前念叨了好久的牌子，包装纸上印着只举着星星的小熊。
“张爷爷说过，该省省该花花。”他刮了下小女孩的鼻子，指尖沾到她早上没擦干净的饼干渣，“等你拼完这副，我们就去看真的星图，比拼图好看一百倍。”
在户外用品区挑防风镜时，孟凡的手指抚过镜片，突然想起张老头的老花镜。老人总说镜片度数不够，看星图时得眯着眼，眉头皱成个疙瘩。
其实孟凡早就偷偷在他的镜盒里塞了副新的，现在还躺在实验室的抽屉里，蓝布眼镜袋上绣的星轨都没来得及拆封。
“这个颜色适合你。”陈溪拿起副银灰色镜框，往孟凡脸上一戴，后退半步歪头打量，“像个正经旅者了，不像之前总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那你呢？”孟凡摘下镜框往她脸上扣，却被她笑着躲开，发丝扫过他的手腕，带着洗发水的清香，“这个粉色的和你上次在冻土冻红的耳朵很配，衬得皮肤白。”
小女孩举着两副儿童款防风镜跑过来，镜片上印着圆滚滚的小熊：“我们戴一样的！”
她把其中一副往孟凡手里塞，却没注意手里的冰淇淋化了，奶油顺着指缝滴在购物袋上，晕开小小的白渍，像朵奶白色的花。
买完东西路过零食区，陈溪突然停在货架前，盯着罐草莓干出神。孟凡想起她上次在骨殖池边咳血时，嘴唇白得像纸，当时就想，要是有颗糖给她含着就好了。
他悄悄把草莓干放进购物车，听见陈溪低低说了句：“张老头以前总说这个泡水喝，治咳嗽。”
三人坐在商店门口的长椅上吃冰淇淋时，夕阳正往云层里钻。小女孩吃得满脸都是，奶油沾在鼻尖上，像只偷喝牛奶的小花猫。
陈溪掏出手帕给她擦脸，自己嘴角却沾了点巧克力酱，被孟凡笑着指出来时，脸颊泛起和晚霞一样的红。
“对了，议会的人早上送了这个来。”陈溪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终端机，巴掌大小，挂着条棕色编织绳——是用张老头的旧围巾拆的线，摸起来软软的，“说是防水防震，掉进冰窟窿都能正常开机。”
孟凡接过终端机，按亮屏幕。
待机画面是片闪烁的星空，和核心钥的星图隐隐呼应。
他指尖划过屏幕，突然想起墨消散前的话：“导航仪里藏着无维深渊的坐标线索，小心噬界者的前哨。”
“回去吧，该收拾行李了。”陈溪看了眼天色，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购物袋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响，像首温柔的歌。
公交站台的灯亮了，暖黄的光裹着晚风。小女孩靠在孟凡肩上打盹，手里还攥着那副小熊防风镜，镜片反射着远处的灯火，像两颗会发光的星星。
孟凡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突然觉得这三天的平静像偷来的礼物——可以慢慢挑防风镜，可以为冰淇淋的口味争执，可以在夕阳里慢慢走，不用想裂缝，不用想病毒，只用做个普通的旅人。
车到站时，陈溪轻轻拍醒小女孩。
三人并肩往巷口走，购物袋里的拼图盒子偶尔碰撞，发出“咔嗒”声，像星图在提前打招呼。
实验室的灯亮着，暖黄的光晕透过窗户，在巷口铺了块温柔的地毯，等他们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