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黄三十三岁,比黄五大两岁,却比妹妹显得老成得多。她瘦得像根芦柴棒,胳膊细得能看见骨头,可肩膀挺得很直,像是扛着什么重物。她早早地扛起了家务,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先去井边挑两桶水,把水缸装满,然后烧火做饭。早饭通常是玉米糊糊,就着咸菜,有时奶奶会蒸两个红薯,姐妹俩分着吃。饭后她要去地里干活,种着半亩玉米和几分菜地,那是家里主要的蔬菜来源。下午回来,还要洗衣裳、喂鸡,忙到天黑才能歇口气。她的手因为常年干活,粗糙得像老树皮,指甲缝里总是藏着泥垢,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手心手背还有好几道裂口,一到冬天就会渗血。

黄五十一岁,胆子小得像只耗子,说话细声细气的,整天跟在黄三屁股后头,姐姐去哪她去哪,像条小尾巴。她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可看人时总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神情,像是怕被人欺负。她最怕的人就是隔壁的李老四,李老四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脸上有块刀疤,说话声音粗,走路“咚咚”响,每次看见黄五,都要故意瞪她一眼,吓得黄五赶紧躲到黄三身后。

这天黄昏,太阳西斜,热气总算退了些,风里带了点凉意。黄五蹲在院门口喂鸡,手里攥着一把谷糠,一点点撒在地上。破旧的鸡圈是用树枝围的,歪歪扭扭的,里面养着三只老母鸡,一只芦花鸡,两只黄母鸡,这是全家最值钱的活物。

那只芦花鸡最宝贝,羽毛是黑白相间的,油光水滑,几乎每天都能下一个蛋。姐妹俩就靠着这些鸡蛋换东西——去村头的小卖部换盐巴、酱油,换黄五用的铅笔和作业本,有时奶奶头疼病犯了,还能换几片去痛片。每次换东西,都是黄五去,她抱着鸡蛋,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像是揣着什么宝贝。到了小卖部,她会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比如一个鸡蛋能不能多换半块橡皮,老板被她缠得没办法,有时会多给她一点。

黄五撒着谷糠,看着三只鸡争抢着啄食,芦花鸡最凶,总是把另外两只鸡挤开,自己先吃。黄五忍不住笑了,心里盘算着:明天芦花鸡肯定能下蛋,是换铅笔呢,还是换块橡皮?她的铅笔已经短得快握不住了,橡皮也只剩下一点点。

正想着,突然听见“汪汪”的狗叫声,紧接着,一道黑影窜了过来。是隔壁李老四家的大黑狗!那狗壮得像头小牛犊,浑身黑毛油光发亮,耳朵竖得笔直,一双眼睛透着凶光,嘴里还流着涎水。

黄五吓得往后缩了缩,那狗先是围着鸡圈转了两圈,鼻子贴着篱笆缝嗅来嗅去,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突然,它猛地纵身一跃,竟然跳过了半人高的篱笆,直接跳进了鸡圈里!没等黄五反应过来,它一口就叼住了芦花鸡的脖子!

“姐!姐!狗咬鸡了!”黄五急得直跳脚,声音都变了调,她抄起旁边的扫帚,冲过去打那狗。可那狗皮糙肉厚,扫帚打在它身上,它连躲都不躲,只是叼着芦花鸡,扭头就要往外跑。

黄三正在屋里烧火做饭,锅里煮着玉米糊糊,听见妹妹的叫声,她赶紧关掉火,冲了出来。看见大黑狗叼着芦花鸡要跑,黄三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转身抄起墙角的扁担,拔腿就去撵狗:“天杀的黑畜生!放下我家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