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爷?"周管家在背后咳了一声,"老爷在前厅等您贺寿呢。"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前厅飘着酒菜味,周老爷的胡子翘得能挂油瓶。宣纸铺在案上,狼毫笔塞进我手里时,我差点把它捏断。

"明远近来诗艺精进。"周老爷摸着胡子笑,"给诸位叔伯露一手?"

满屋子绫罗绸缎都看过来。我盯着雪白的宣纸,手心沁出冷汗。墨汁在纸上晕开黑乎乎一团,像极了周明远此刻在猪圈里蹭的泥。

"少爷的新体......别具一格啊。"有人干笑着打圆场。

窗根底下突然传来窸窣声。我抬头就看见"我"的脸贴在窗棂上,头发乱得像鸡窝,嘴角还沾着早上喂猪蹭的糠。

"救我!"周明远用我的嘴型说,眼睛瞪得溜圆。

周管家突然往窗边走去。我抓起砚台往地上一砸——

"啪!"

墨汁溅了满地。趁着众人慌乱,我窜到窗边。周明远的手从窗缝里伸进来,掌心朝上。那里躺着颗铜纽扣,是我奶奶衣服上的。

"你奶奶......"他喘着粗气,"今早摸我脸,说小满的手怎么变嫩了。"

我喉咙发紧。周管家已经走到三步开外,眼睛眯成一条缝。

"东厢房。"我压低声音,"第三个花盆底下有狗洞。"

周明远刚要点头,二妞突然从回廊转角冒出来。她今天换了桃红裙子,发髻上别着银簪子。

"周少爷!"她娇滴滴地喊,眼睛却盯着窗外,"那丑八怪怎么在这儿?"

周管家的脚步停了。我看着他慢慢转身,目光在我和窗外的"朱小满"之间来回扫。老头的右手摸向了腰间的烟袋锅——那东西打起人来比戒尺还疼。

后院突然传来"轰隆"一声。老母猪撞翻了鸡笼,十几只芦花鸡扑棱着飞上屋顶。周明远趁机一缩脖子,消失在窗根底下。

"少爷。"周管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老奴扶您回房更衣?"

他枯树枝似的手搭上我胳膊,指甲掐进肉里。我盯着他腰间的烟袋锅,突然想起昨天周明远是怎么用帕子捂鼻子的。

现在轮到我演这个少爷了。

3

周管家那只枯手像铁钳似的箍着我胳膊。我被他"扶"着穿过回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少爷。"他声音轻得发冷,"老奴伺候您更衣?"

我后颈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老头眼睛毒,八成已经看出我不是他主子。拐角处有口老井,青苔爬满了石沿。

"不用。"我甩开他的手,学周明远平时抬下巴的样子,"我自己来。"

老头没动,烟袋锅在腰间晃。井沿突然传来"咔嚓"一声——有人踩断了枯枝。

顶着我的脸的周少爷从树后钻出来。他粗布衣裳上全是泥,左脸的胎记在月光下红得发暗。

"还回来!"他哑着嗓子吼,"不然我跳井!"

我差点笑出声。周明远用我的身子叉腰站着,活像只炸毛的野猫。可他脚尖一直往井口蹭,演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跳啊。"我抱着胳膊,"井水凉快。"

他脸色变了变,突然往井沿上一跨。周管家猛地抽了口冷气。就在这当口,周明远脚下一滑——

"扑通!"

水花溅起老高。我扑到井边时,只看见黑乎乎的水面冒着泡。

"少爷!"周管家一把拽住我后领,"老奴去叫人!"

我甩开他就去抓井绳。麻绳磨得手心火辣辣的,可我满脑子都是周明远用我的身子沉下去的样子。井水映着月光,晃得人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