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山雨,欲来。

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别墅的尖顶,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我陪着念念重新搭积木,指尖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发凉。顾司溟最后看我的那一眼,混杂着绝望、疯狂和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我维持数月的平静假象。

他知道了吗?还是即将知道?

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跳动,带着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恐慌。

“姐姐,”念念的小手搭在我冰凉的手背上,大眼睛里满是关心,“冷吗?”

我猛地回神,将他软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汲取着那一点纯粹的温暖:“不冷。念念在,姐姐就不冷。”

雨点终于砸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窗,很快连成一片雨幕,将世界笼罩在一片模糊的水汽之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我机械地给念念讲着故事,声音平稳,但故事里的情节却连我自己都听不进去。

管家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窗外,又看看我,最终还是沉默地退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是短短一瞬。

别墅外传来刺耳的刹车声,尖锐得几乎要划破雨幕。

我的心猛地一跳,抱紧了怀里的念念。

玄关处传来沉重而踉跄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玻璃上,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

顾司溟出现在客厅门口。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紧紧贴在身上,不断往下滴着水,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是一种骇人的惨白,比外面阴沉的天空还要灰败。雨水顺着他深刻的脸廓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像一座被暴雨冲刷得即将崩塌的雕塑,一动不动,只有那双眼睛,赤红得几乎滴血,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是滔天的巨浪,是毁灭性的痛苦,是无边无际的悔恨,还有一种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焚烧殆尽的疯狂。

念念被他父亲的样子吓到了,小声地往我怀里缩了缩:“爸爸…”

这一声轻唤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

顾司溟猛地动了,他几乎是扑过来的,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和浓重的绝望,踉跄着跪倒在我和念念面前的沙发上。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负伤般的嘶鸣,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伸出手,想要碰触我,那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却在即将碰到我脸颊的前一刻,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狠狠砸在自己的额头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对不起…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声音破碎不堪,混合着剧烈的喘息和哽咽,“我不知道…我竟然…我竟然对你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事…”

他抬起头,血红的眼睛被水光模糊,痛苦几乎要溢出来:“生产…那家疗养院…大火…记录都毁了…他们骗我说大人没保住…你也…他们也骗了你是不是?!那个护工醒了…她说…她说你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孩子…他们告诉你孩子没了…你信了…你走了…”

他断断续续,逻辑混乱,但我听懂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我早已结痂的心口重新割开,鲜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