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袖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死死咬着唇不敢哭出声。她想起几个时辰前,姑娘那般决绝地写下退婚书,逼走了那位一朝得意便翻脸无情的状元郎,那时看着是何等解气。可如今在这寒夜孤车之中,只剩下令人心慌的死寂和悲凉。

家?哪还有家啊。

老爷获罪流放,病逝途中,夫人早已郁郁而终。沈家早已败落,京中的故宅听说也早已抄没充公。姑娘所说的“回家”,又能回哪里去?不过是无依无靠,漂泊无根罢了。那五百两银票,姑娘看也没看,直接塞给了她,可这世上,又岂是光有银钱就能安身立命的?

马车忽然一个颠簸,沈知意埋着的头轻轻撞了一下车壁。

她终于动了一下,缓缓地抬起头。

黑暗中,云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低低响起:“云袖,别哭。”

“姑娘…”云袖哽咽。

“眼泪是最无用的东西。”沈知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极致痛苦后的麻木与冷静,“从前是我想错了,总以为真心能换真心,苦难终有尽头。如今才知道,这世间人情冷暖,原比那戏文里唱的还要凉薄百倍。”

她顿了顿,似在积蓄力气,半晌才继续道:“他说的对,一介孤女,无依无靠,合该任人践踏。今日是贺寄,明日或许是张寄、李寄…只要我仍是那个需要仰人鼻息的沈知意,今日之辱,永无尽头。”

云袖听得心头发酸,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沈知意却不再说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流动的夜色,那双枯寂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点极微弱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艰难地重新燃起。

马车驶入城内,街道逐渐宽敞,两旁高门大户的灯笼也明亮了些许。最终,马车在一处极为僻静的巷口停下。

车夫在外低声道:“姑娘,到了。前面巷子太窄,马车进不去了。”

沈知意应了一声,在云袖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主仆二人拿着简单的行李,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昏暗的深巷。

巷子尽头,是一扇毫不起眼、甚至有些斑驳的黑漆小门。

云袖看着这陌生的门户,面露疑惑:“姑娘,这里是…”

沈知意没有回答,只是走上前,握住门环,以一种特定的节奏,轻轻叩响。

三长,两短,重复两次。

门内寂静片刻,随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张苍老警惕的脸。待看清门外站着的沈知意时,那老仆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颤声道:“大、大小姐?!真的是您?!”

“泉叔,”沈知意露出一丝极淡的、疲惫的笑意,“我回来了。”

老仆慌忙打开门,将二人让进去,又迅速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一番,才重新闩好门,转身老泪纵横:“老天开眼!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老奴、老奴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您了…”

门内竟别有洞天。虽不奢华,却亭台楼阁俱全,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一直有人精心打理。

“泉叔,这些年辛苦你们守着这里了。”沈知意轻声道。

“不辛苦!不辛苦!老奴和几个老人一直守着这处别业,就盼着有朝一日…大小姐,您快里面请,仔细受了寒!”泉叔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忙在前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