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她头发上的雨水流进我衣领。体温透过布料传过来,热得像块炭。

"难听。"她嘟囔着,眼皮直打架,"音准...比翠花叫得还差..."

老李头开始用压舌板打拍子。暴雨声里,我听见苏小满的呼吸逐渐平稳。她手指还攥着我衣角,指甲盖泛着不健康的白色。

我轻轻挪开她,去拿退烧药。转身时发现她在看我,月光映在瞳孔里,像两盏小小的灯。

"你们村..."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连外星人都这么土。"

老李头突然从床上滚下来,输液架咣当倒地。苏小满猛地弹起,防狼喷雾对准声源——结果喷了自己一脸。

她打着喷嚏倒回床上时,我忍不住笑出声。墙上的影子跟着颤,两排睫毛的影子轻轻碰在一起。

翠花在窗外叫了一声,鼻环叮当响。雨还在下,但好像没那么吵了。

5

雨停了,但卫生所门口的水洼里还漂着翠花的鼻环。我弯腰去捡,听见身后传来王婶的尖叫:"哎呀妈呀!"

她手里那本油渍麻花的记事本啪地掉进水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王婶拍着大腿,"我家那口子当年..."

苏小满的帆布鞋踩过水洼。她烧退了,但脸色还是发白,碎花裙下摆沾着泥点。"让开。"她推开王婶,防狼喷雾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王婶的嗓门立刻传遍全村。中午我去给刘寡妇换药时,连她家瘫痪的老爷子都在比划:"春宵...值千金..."

张铁牛牵着翠花堵在卫生所门口。翠花今天格外精神,牛角上系着红绸带,像要去参加选美。

"林大夫。"张铁牛痛心疾首,"你得对翠花负责。"

"什么?"

"全村都知道了!"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你和苏老师...那个..."他做了个不可描述的手势,"就在翠花眼皮底下!"

我认出那是老李头的病历纸。背面还画着他所谓的"飞天面条神"。

翠花突然凑近我脖子,湿漉漉的鼻头蹭过听诊器。张铁牛倒吸冷气:"你看!翠花都吃醋了!"

远处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像在发脾气。我往学校方向走,路过小卖部时,老板娘塞给我一包喜糖:"早生贵子啊林大夫!"

音乐教室的窗户大开着。苏小满正在弹《致爱丽丝》,但节奏快得像在赶火车。底下坐着二十几个小孩,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苏老师!"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举手,"我奶奶说你要生小医生了?"

琴声戛然而止。苏小满的手指悬在半空,指节发白。

"谁说的?"她声音比防狼喷雾还冷。

"王奶奶呀!"小男孩插嘴,"她说林叔叔给你打针了!"

苏小满的嘴角抽了抽。她突然翻开乐谱本,唰唰写了几行字。"今天,"她咬牙切齿地宣布,"教你们唱新歌。"

钢琴前奏响起来时,我差点被口水呛到。《爱情买卖》的调子,但歌词全改了。

"当初是你要分开。"她手指砸在琴键上,"分开就分开——"

孩子们奶声奶气地跟唱。有个流鼻涕的小胖子特别卖力,唱到"现在又要用真爱"时喷了前排一脑袋唾沫星子。

我蹲在窗台下,摸出随身带的圆珠笔。在处方笺上唰唰写了几句,折成纸飞机扔进去。

纸飞机撞上钢琴谱架时,苏小满愣了一下。她展开纸条,眉毛挑得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