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勤快,”女声轻笑着,带着一丝玩味,“乡下地方,也就这点好了。”
话音落下,那细高的鞋跟,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种近乎自然的恶意,精准地碾上了林秀娟正按在布块上的手背。
剧痛猛地窜起!
皮肉被坚硬的鞋跟挤压在粗糙的砖地上,瞬间磨破,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轻响。林秀娟浑身一颤,喉咙里压抑不住地溢出一丝短促的抽气,额头上霎时渗出细密的冷汗。她猛地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尝到了血腥味,才将那声痛呼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终于抬起头。
视线先对上的是秦卫东的眼睛。深,冷,像两口冻实的寒潭,映不出丝毫情绪,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看着那鞋跟碾在他名义上妻子的手背上,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默剧。
她的目光移开,顺着那精致的鞋跟,往上,是光滑的小腿,时髦的洋装,最后定格在一张年轻娇艳的脸上。大眼睛,柳叶眉,涂着鲜艳的口红,此刻正弯着,对她露出一个混合着怜悯与轻蔑的笑。
“啧,真是粗手粗脚的,”女秘书摇摇头,鞋跟又似无意地往下拧了半圈,才慢悠悠抬起脚,仿佛只是碾灭了一个烟头,“占着茅坑不拉屎,乡下女人,也配得上首长夫人的位置?”
手背上是一片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疼,连着心脏一抽一抽。林秀娟低下头,看着迅速红肿起来、渗着血丝的伤口,另一只手默默握了上去,肩膀微微颤抖。
秦卫东这时才动了动,目光从林秀娟手上扫过,落在那女秘书脸上,语气没什么波澜:“小曼,少说两句。一路也累了,先进屋。”
叫小曼的女秘书撇撇嘴,娇声道:“还不是为你抱不平嘛,谁不知道你这些年……”她话没说完,意味深长地睨了林秀娟一眼,挽住秦卫东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好啦,听你的。这地方真是……一股子霉味。”
她高跟鞋嘚嘚作响,像只胜利的孔雀,跟着秦卫东穿过堂屋,进了里面收拾好的正房。
自始至终,秦卫东没再看林秀娟第二眼。
院外围观的人群似乎满意地得到了想看的戏码,议论声又窸窸窣窣地响起一阵,渐渐散了。
铜盆里的水静下来,浑浊的水面倒映出屋顶漆黑的椽子。
林秀娟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膝盖跪得麻木,针刺一样疼。她拖着腿,端起床沿,一步一步挪到院子里的水缸边,舀起一瓢冰冷的清水,冲洗着手背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冷水刺得伤口一阵紧缩,疼得她牙关紧咬。
水流声里,正房隐约传出女人娇嗲的笑语,和男人低沉的、听不清内容的应答。
她抬起头,望着黑蓝色的天幕,零星几点寒星,冰冷地闪烁着。风吹过,老槐树的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
今天,是赵永强的忌日。那个把她从逃荒路上捡回来,给了她一碗饭、一个遮风角落名义上的“丈夫”,死得不明不白的男人。
她站了很久,直到浑身都冻得冰凉,才慢慢挪回灶房。
灶房里黑黢黢的,她没点灯,熟练地生火,添水。从角落里一个上了锁的小破木匣最底层,摸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又包的小纸包。手指触碰到那粗糙的纸包时,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