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杨柳村……大火……水井……投毒……锁门……十一口……父亲……
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脆弱的神经上。
父亲？那个沉默寡言，被全村人叫做“林老蔫”，挨了鞭子都抽不出一个屁，只会对着她憨厚地笑，用粗糙的手掌摸她头顶，把唯一一块窝头塞给她，自己饿得啃树皮的父亲？
他……投毒？放火？十一口人？
不。
不是的。
是弄错了。
一定是弄错了。
她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糊了满脸，冰冷地淌进脖颈，和手背上依旧刺痛的伤口混在一起。
秦卫东的脸在她模糊的泪眼里扭曲、变形，像庙里青面獠牙的恶鬼修罗。他眼底那沉淀了十六年的恨意，浓稠得几乎化为实质，将她层层包裹，勒紧，拖入无间地狱。
他猛地松开了手。
林秀娟失去支撑，踉跄着向后跌倒，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响。她蜷缩起来，抱住自己的头，浑身筛糠般抖得不成样子。
“不……不可能……”她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不像她自己，“你骗我……你恨我……你编的……”
秦卫东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踱步到书桌旁，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陈旧发黄的牛皮纸档案袋，袋口缠着白色的棉线。
他并不着急打开，只是用两根手指夹着它，像拎着什么肮脏的东西，走到林秀娟面前，将那袋子扔在她脚边。
“自己看。”
冰冷的三个字，砸在地上。
档案袋落在青砖上，发出轻微的“啪”一声。溅起一点地上尚未干涸的、混着血丝的鸡汤。
林秀娟的视线恐惧地躲闪着，仿佛那不是什么纸袋，而是一条盘踞的毒蛇。她拼命摇头，头发散乱地黏在湿漉漉的脸上。
“不……我不看……你骗我……”
秦卫东失去了耐心。他弯腰，粗暴地扯开档案袋的封线，将里面一沓泛黄发脆的纸张和几张黑白照片，劈头盖脸地摔在她身上。
纸张散落一地。
一张照片飘旋着，落在她蜷缩的膝盖上。
照片是黑白的，颗粒粗糙，但画面依然触目惊心——一片烧得焦黑的断壁残垣，几根狰狞的木炭指向天空，地上似乎躺着什么，盖着白布，但白布边缘露出的—截焦黑扭曲的肢体，足以让人做一辈子的噩梦。
林秀娟的呼吸骤然停止。
她的目光被那照片死死吸住，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咙口涌上强烈的酸苦味。
颤抖的、不受控制的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缓慢地、极其缓慢地，伸向散落在她裙摆上的其他纸张。
那是一份现场勘察报告。字迹潦草，却冰冷清晰。“杨柳村秦家老宅……十一具尸体……井水检出剧毒成分……门窗有外力锁死痕迹……”
一份泛黄的认罪笔录复印件，下面有一个歪歪扭扭的红手印。笔录上的名字——林老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