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抹布扔进水桶。
桶里的水立刻变了色,暗红的液体在水里散开,像墨滴进清水,却又沉在桶底,聚成小小的一团。
老宅的电路早老化了,客厅的灯泡总在半夜闪红光,忽明忽暗的,照得墙面上的霉斑像在动,一会儿缩成母亲的眉头,一会儿又拉长成阿福的尾巴——那只橘猫总爱把尾巴翘得高高的,绕着我的脚踝转。
前天我在阁楼翻找父亲的旧棉袄时,翻出了一盒蜡烛——是那种带牡丹花纹的红烛,蜡身已经裂了细纹,点燃时会飘出淡淡松香味。
那味道一钻进鼻子,我就愣了:和我小时候过元宵节,母亲给我扎兔子灯时点的蜡烛,是一个味儿。那天我抱着蜡烛坐在阁楼的地板上。
闻了很久,直到蜡烛燃尽,蜡油滴在手心,烫得我才回过神来——低头看,手心里的蜡油凝固成了并蒂莲的形状,左边的花瓣缺了一角,和我童年睡裙上的图案一模一样,也就是那天半夜两点,我被滴水声惊醒。
声音从锁着的木门后传来,“滴答,滴答”,节奏慢得像有人拿针戳破了装满水的气球,每一滴都落在心尖上,震得我耳膜发疼。
我摸黑摸到床头柜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突然顿住——原本挂全家福的地方空了。相框不知被谁取走了,留下一块比周围墙皮更白的印子,像块疤,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那张照片是十年前拍的,母亲穿着我织的第一件红毛衣站在中间,领口的针脚歪歪扭扭的,她却笑得很开心,眼角的细纹都挤在了一起。
父亲搭着她的肩膀,头发还没全白,鬓角只有几根银丝。
我蹲在前面抱猫,那只橘猫叫阿福,爪子搭在我手腕上,毛茸茸的,尾巴绕着我的小臂。
后来阿福在老宅失踪了,我找了三天,最后在村头的稻草堆里发现了一根它的毛,混着一截蓝布衫的布条——布条的边缘是斜纹的,是母亲特有的针法,她总说斜纹耐穿,缝衣服时总爱用。
手电筒突然灭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掐断了电源。黑暗里,滴水声变得格外清晰,还混着布料摩擦的“沙沙”响,像有人在缓慢地拖动湿衣服,
布料蹭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紧接着,我听见有人在哼歌,调子软乎乎的,是母亲教我的童谣:“月亮走,我也走,走到南山摘石榴……摘个石榴圆溜溜,抱着石榴回家喽。”
歌声忽远忽近,有时在门后,有时在耳边,还有时在脚下——第四块地砖的位置,传来轻轻的震动,像有人在下面敲。
“妈?”我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皱的纸,指尖冰凉,摸到了床头柜上的桃木片——是父亲当年塞在我行李箱里的,已经裂了细纹,上面的纹路像张人脸。
“吱呀——”
身后的木门突然开了道缝,铁锈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我僵在原地,不敢回头,却能感觉到一股凉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井里的湿冷,裹着那股熟悉的铁锈味,往我后颈钻——像母亲当年给我梳头时,呼出的气落在后颈,暖暖的,可现在这股气是冰的,带着点水草的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