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质拐杖头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全部目光聚焦过来。空气安静了。
我吸口气,看向她:“吐蕃。”
她站在讲台上,隔着大半个教室的距离,眼底很轻微地亮了一下。
像忽然被点着的火柴。
“很好。”她点头,示意我坐下,“坐下说。所以……”
她转身去写板书,裙摆划出一个轻微的弧度。
但从那以后,她投向南窗我这角落的目光,好像总多停半秒。
2
她讲王莽改制,说这人生错了时代,手段激进得像从未来穿回去的。
底下有同学笑出声。
我却走神了。
脑子里真就勾勒出一个穿着现代T恤的穿越者,手忙脚乱地在那堆竹简里推行他的“社会主义”。
她讲玄武门之变,手指关节叩着黑板:“所以说,有时候,别废话——”
她停顿,眼睛扫视我们,带着一种近乎顽皮的挑衅。
“是男人,就去玄武门碰一碰!”
几个后排男生哄笑起来。
我也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心里有个声音小声附和:对啊,干就完了。
但那点细微的动静卡在喉咙里,没敢冒出来。
指尖在摊开的历史书页上抠了抠,最终还是沉默。
她的课成了灰色高三里唯一鲜艳的期待。
她今天可能素着脸,扎个马尾,清爽得像晨跑回来的大学生。
明天又或许涂了偏红的口红,卷了发梢,带来一阵与教室粉笔灰格格不入的香气。
她穿宽松的粗线毛衣,也穿贴身的针织长裙,脚下有时是帆布鞋,有时是带点跟的短靴。
那点精心或随意的变化,是我枯燥日程表上隐秘的趣味。
我听得很认真。比任何一科都认真。
笔尖跟着她的声音移动,恨不得记下每一个跳跃的形容词。
所以,当我听见厕所里两个别班男生嗤笑着议论“三班那新历史老师,真能嘚瑟”、“穿得花里胡哨,课讲得不知所谓”时,一股火气猛地顶上来,烧得耳根发烫。
我攥着拐杖,僵在原地,直到他们甩着水珠走出去,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只是那股闷气,堵在胸口,沉甸甸地憋了一整天。
课堂上,她抛出的梗越来越多。
“这政策,属于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零杠五’。”
“李林甫这人,口有蜜,腹有剑,标准的‘演技派’。”
总有那几个活跃分子,立刻接上话,发出心领神会的笑声,甚至能跟她一来一回对答几句。
她的目光便笑着落过去,像阳光找到愿意反射的镜子。
而我,只是安静的那一个。
嘴唇无声地动一下,模拟着接话的口型,心跳在那一刻快几下,又慢慢平复。
她把视线投过来时,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垂下眼。
死死盯住课本上的某一行字,仿佛能从中钻研出旷世奥秘。
一来二去,她的目光掠过我这角落时,停留的时间似乎又变回了和其他沉默区域一样的短暂。
掠过,便离开了。
心里有点空,又有点不服。
后来我下定决心。
下次,下次她再看过来,我一定不躲。
那天她讲到兴头上,目光习惯性地巡弋。